此刻的齐文氏大概是想干脆利落地上前去,扭住齐慎儒的耳朵直接把他甩出门外,但碍于秦江樒也在场,而且正和齐慎儒一起喝酒,她不想惊了自家女婿,这才生生忍住了。
这是一直在观察齐文氏脸色的齐风琬所做出的判断。她可以想见,今晚的齐慎儒大概会有一段十分愉快的经历。
至于和齐慎儒一起正喝得开心的秦江樒,反正她是不敢管的,他愿意喝就喝。秦江樒并不像是嗜酒如命的人,他总不至于喝到不省人事,不得不找人来将他扛回去的程度。
齐风琬想得轻松,不曾想,最后竟然真会一语成谶。
吃午饭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喝晕了的齐慎儒大概处于既分不清今夕何夕、也认不得眼前何人的状态,这时的他自然不会再因秦江樒的一个眼神而恐惧,一直在给秦江樒敬酒。
秦江樒也来者不拒,齐慎儒敬一杯,他就干脆地喝一杯。
因为秦江樒喝酒时的样子实在太过气定神闲,齐风琬还以为他酒量极好,所以也没多加理会。然后,秦江樒就在她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咚”地一声把脑袋磕在了饭桌上,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这一下把齐家还清醒着的人都吓了一跳,下人们急得都准备套车去请大夫了,好在齐文氏镇得住场面。
她仔细看了看秦江樒的状态后,凭着多年的经验确定他只是喝高了,并不是突发疾病。
齐风琬也上前查看了一下秦江樒的状况,呼吸、脉搏、心跳一切正常,喊他“王爷”的时候也有反应,不太像是酒精中毒,看样子问题不大,只是喝多了以后就睡了。
得到这么个结果的齐风琬陷入了沉默,齐文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我平时不允许你爹喝酒的理由,当然喝酒伤身也是一个原因。不过你家这个还算好,喝高了就是自己睡着,你爹喝高了会撒酒疯,那就更麻烦。”
齐文氏的这番话唤起了齐风琬脑海中封存的一段回忆。她记得,在多年前的夏天,她曾亲眼看到母亲拎着手舞足蹈的父亲走到院子里,然后把放在井边刚打上来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之后又帮安静下来的父亲擦干了身上的水并带回到了房间小心照顾着。
原来当年是这么一回事啊。
齐风琬和齐文氏齐齐地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该如何带秦江樒回家的问题。
虽然也可以让下人来动手,但……
齐风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告诉她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瑞王这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比较好。
“看样子,今天还是不留你比较好,瑞王这般失态的样子,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下人人多嘴杂的,也未必全部可靠。”齐文氏上下打量了齐风琬一会儿:“既然你都说自己壮了,抗一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齐风琬迟疑地点了点头。之前为了活下去而强身健体的时候,她曾经锻炼过臂力,抗一个成年男性,问题应该不大。
“行吧,那等你吃完饭就回去吧。反正以后还有机会见面。”齐文氏拍了拍齐风琬的肩,沉声嘱咐道:“不过你还是注意一下吧,瑞王这么不能喝酒,以后看着点,让他少喝些。”
齐风琬一口应了下来,端起碗筷继续吃饭。
毕竟一会儿要做的是体力活,不补充点能量可不行。
吃完饭后,齐风琬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臂,之后便去了隔间扶起秦江樒准备出发。
刚才一片混乱的时候,齐文氏主持着把齐慎儒和秦江樒都送到了这个隔间休息着,并安排了下人看照,以防他们醉酒后脑子不清醒发生意外。
秦江樒并不胖,但意外地还挺沉。光是把他拉起来,就费了齐风琬好大一番功夫。
之后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与方法,让他们俩走着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关系好才挽着手臂并肩而行,而不是一个拖着另一个在走路,齐风琬又搭进去了不少时间与力气。
好在,最后还被她弄得挺像样子。得亏了秦江樒平日里不太喜欢说话,瑞王府的下人们又向来不敢直视他的脸,一直到齐风琬把他扛上马车为止,都没有人意识到秦江樒正因喝高了而处于昏睡状态。
成功掩过众人耳目的齐风琬坐在马车上,吩咐了车夫出发后,齐风琬拉过帘子,让秦江樒靠在了她的身上。
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并不重,齐风琬一时也摸不准,他刚才究竟喝了多少,但他确实是烂醉如泥的状态,齐风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都没有动,更没有像平日一样,警觉地睁开眼睛。
马车开始微微地晃动,看样子是已经出发了。
齐风琬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秦江樒的脸颊,一边感叹着他皮肤弹性真好,一边开始思考:秦江樒今天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个嗜酒如命之人……
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夜里两人之间的对话,那时秦江樒问了她父母的喜好,她似乎答了——她父亲喜欢喝酒?
这人总不会是为了讨好她的父亲,才这般来者不拒的吧?
齐风琬觉得自己怕不是白日里就做起了梦,她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帮秦江樒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可以躺得更舒服,也避免他会从椅子上滑下去。
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江樒乖巧得不像话,一直到他们顺顺利利地回了瑞王府为止,他几乎没动过一下,齐风琬原先还担心他会挣扎着坐不稳、走不了,结果只是她想多了。
把秦江樒移到床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她家这瑞王,除了人稍微重了些,扛起来倒还算不费事。
齐风琬判断不出秦江樒还要多久才会醒,便想着帮他换身寝衣,免得出行时那一身行头会硌得他不舒服。
这是齐风琬第一次为秦江樒更衣,其实在她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就该做这件事了,只是秦江樒似乎并不希望由她来做,一下就拖到了今天。
下手之前,齐风琬深深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秦江樒……现在情况特殊,他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不过换个衣服而已,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吧?大不了他追问起来,她就说是他喝完以后自己撕的!
找好说辞后,齐风琬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还在齐府备嫁的时候,她就已经学过,所以知道像秦江樒这样的王爷,他平日里的衣服该如何穿如何脱。她已经可以做得很顺手了,只是秦江樒一直没有给她展示的机会。
齐风琬轻车熟路地解下了秦江樒衣服上的装饰,又将外衣一件件地除去,里衣脱到一半的时候,她却突然顿住了手。
秦江樒的身材很好,肌肉紧实有质感,齐风琬其实很想好好地欣赏一下的,但是……遍布于秦江樒身体之上的伤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她只是粗粗地扫了一眼,秦江樒身上至少有不下十道的伤口,大小不一,遍布于平日里被衣服遮掩住的身体各个部位。
秦江樒……才十八岁吧?即使是在这个朝代,还没加冠的他也算不上是个成年男性。
齐风琬的思维又活跃了起来,一个以秦江樒为主角上演的故事,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开。
在这个故事里,秦江樒就是那生长于深宫之中、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在成长的一路上受尽苛待,于是留下了这一身伤痕,作为过去的证明。
不知为何,齐风琬忽然觉得心尖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她好像明白,为什么秦江樒会对这个世界抱有这般大的戒备之心了。
曾经受过这么多伤的人,搞不好已经对这整个世界都失望了。
因为不忍心再看下去,也因为担心秦江樒会着凉,齐风琬将心疼的情绪敛了敛,以最快的速度为秦江樒换好了寝衣并让他侧着躺在了床上。
她没什么实际照顾喝醉之人的经验,但也稍微听说过一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得让人侧躺着,以防呕吐时意外导致窒息。
于是她扶着秦江樒让他侧着躺下,正想去找两块毛巾的时候,却感觉被裙角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
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秦江樒不知何时伸手握住了她挂在腰间的白兔挂坠——那个她第一次动手缝制的、丑萌丑萌的白兔挂坠。
今日只是回门,也不算是什么正式场合,所以她临出门前,又把这东西翻出来挂着压裙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被秦江樒握在了手里。
齐风琬试着想将那只白兔从秦江樒手中取回来,然而秦江樒攥得紧紧的,她又不敢真的用力,怕伤到了睡熟的秦江樒。
思考片刻后,她将那只丑兔子从腰间解了下来,任由秦江樒抓着,转身继续去找毛巾。
据说用冷毛巾敷在后脑和胸膈上可以帮助醒酒,她不确定有没有用,总之先试试看好了。
齐风琬尝试过后,一时也判断不出这方法究竟有没有用。
秦江樒身上的酒味已经很淡了,几乎闻不出来,齐风琬觉得,她家王爷看起来更像是因为太累而睡着了,和喝醉酒并没有多少关系。
反正喝醉者身边离不开人,齐风琬也没什么事好做,就随意从书柜里翻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她一面看着书一面看着人,就候着秦江樒,看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江樒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