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心里堵了一口气,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齐风琬就彻底清醒了。
昨夜那种淡淡的香味已经没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香的效果,齐风琬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睡眠质量似乎比之前赖床的那两天还要高上一些。
当她支起脑袋看向身旁还是熟睡的秦江樒时,心中还有些小得意,可惜这种得意没能维持多久。几乎是在她将目光放到秦江樒脸上的瞬间,后者便睁开了眼睛——睁开了带有想要杀人般含义的眼睛。
那寒意散得很快,齐风琬还没来得及害怕,它便不见了。一时间,齐风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声“早,王爷”。
秦江樒“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稍稍将衣襟整理了一下后,起身去了外间换衣洗漱。
等到他离开后,齐风琬故作深沉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刚才盯着秦江樒睡颜看的瞬间,她再次确定了,秦江樒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睫毛很长,看得齐风琬都有些羡慕,想把他的眼睫毛扯下来安在自己眼睛上。
睡着的秦江樒全然没有平日里那种气势,反而像个乖孩子般,让人心生保护之欲。当然,这种感觉仅仅持续到他睁开眼睛为止。
齐风琬一时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秦江樒一早上醒来眼中的杀气就这么重,简直像是常年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的人一般,对着整个世界都怀有极重的戒备之心。
不过,齐风琬通过自己的脑补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秦江樒可不是个普通的王爷,他是一个暂代小皇帝管理着朝中事务、在新婚头三天都不愿意放下手头工作、责任心重到让人怀疑他想要取代小皇帝的王爷。这样的人,总是要小心别人来暗害他的嘛。
齐风琬在这两天已经想清楚了,皇帝所赐之婚,不是她想和离就能和离的。
秦江樒虽然整日整日地不着家,仿佛已经忘了她这个妻子一般,但他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
府中的下人管理起来也十分顺心,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问他们什么他们便回答什么,虽然他们常常是一问三不知,尤其是问到与秦江樒有关的问题时,他们更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就整体而言,问题不大。
想到以上种种,齐风琬对目前所拥有的生活突然便觉得满足了起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日王妃享一日福。就这样得过且过混到最后一日,似乎也不错。
齐风琬轻呼出一口气,心情平静地起身准备洗漱。
今天起得早就意味着能出发得早,能出发得早则意味着能在娘家待得更久。思及此处,齐风琬忽然就有些急不可耐了起来,洗漱、梳妆和用早膳的速度都比平日快上许多。
至于秦江樒,他吃饭的状态一贯以来可以用“风卷残云”加以形容,所用的时间比兴奋不已的齐风琬还少。
等到两人收拾好一切坐上马车准备往齐家赶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街道两边都是静悄悄的。
瑞王亲自陪同瑞王妃回门是件大事,按照规矩,齐家人都该在门口相迎,以示对皇室的尊重。所以,在齐风琬与秦江樒共乘的马车出发之前,便有一个瑞王府的下人先行一步,去齐家报信,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而他们两人出发时间过早的后果就是——齐家的人虽已来到了门口迎接,可站在最前头的齐慎儒却睡眼惺忪,一看就是没睡醒。
齐风琬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指尖微微一颤。
看样子,她这在她出嫁当天哭得比谁都悲痛的父亲,也不见得就有多想她。
秦江樒第一个下了马车,站定后便向车上的齐风琬伸出了手。
齐风琬轻轻地搭上了,之后便被他稳稳地扶下了马车。
秦江樒的身体看着并不壮实,但手上却意外地有力。
齐风琬正惊奇于此时,突然注意到她的父亲在一瞬之间变得精神了。至于他精神的原因——
就在刚才,站在她身旁的秦江樒忽然扫了一眼齐家人,于是她那老爹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不止清醒了,双腿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齐风琬在心底发出一声感慨:她身边这位瑞王,果然自带令人臣服的气势。
齐慎儒就这么迈着还在颤抖的双腿,携着一家人走到了两人跟前,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
齐风琬侧过了头,不想看一大家子人哗啦啦跪成一片给她行礼的样子。
秦江樒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十分主动地上前一步,扶住了才刚微微屈膝的齐慎儒:“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然后齐风琬便注意到,她爹的腿抖得更厉害了。直到她娘趁着众人不注意,伸出手将她爹腰上的一块肉扭了一百八十度,他爹才终于挺直了腰板,不再露怯。
“王爷,我们进屋再说吧。”齐慎儒含笑道。
秦江樒微微颔首,于是一群人便这么浩浩荡荡地进了齐府。
齐风琬挽住了母亲的手,和她走在了一起,秦江樒注意到后,十分主动地走到齐慎儒的身边,说了一句:“岳父,我们聊几句吧?”
“嗯?”齐慎儒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问道:“王爷莫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秦江樒沉默了一会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齐慎儒还以为自己猜错了,结果秦江樒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齐慎儒来了兴趣,带着秦江樒径直去了前厅,速度之快将一众女眷都甩在了身后。
剩下的女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齐风琬问了句:“我们也找个地方聊几句?”
于是众人由齐文氏牵头,去了齐风琬的房间。
向着后院走去之前,齐风琬回头看了眼刚才秦江樒离去的方向,面上的诧异之色仍然未完全消去。
她家这位瑞王爷,平日里不声不响像个闷葫芦似的,怎么今日这么贴心,还主动为她们母女几个的聊天创造空间?简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让人不免有些在意。
“阿琬,怎么了吗?”
注意到齐风琬在发呆的齐文氏轻轻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齐风琬回过神来,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母亲,我们走吧。”
齐风琬的房间仍保持着她出嫁前的样子,齐文氏日日让人来打扫,加之没有齐风琬搞破坏,这房间甚至比有人住着时还要干净不少。
母女三人各自在榻上坐定后,齐文氏拉过齐风琬的手,仔细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十分痛心地道:“瘦了!”
齐风琬十分沉重地摇了摇头:“这个,真没有。我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比出嫁前还壮了不少,之前您让我带的衣服,穿着都有些紧了。”
齐文氏还没有回答,一旁的齐风斓翻了个白眼,抢先道:“你是猪吗?”
齐风琬转头看向妹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地“啧”了一声,气势全开:“小美人这张脸长得可真是好看,要是就这么毁了,岂不是可惜?”
“大人,都是我的错!是我说话不带脑子,还请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女子吧!”齐风斓眨巴眨巴眼睛,挤出两滴眼睛来,楚楚可怜地看向了齐风琬。
齐风琬没有绷住,笑出了声,方才的气势便在一瞬间都没了影子。
然而齐风斓的戏瘾还没过足,扯着帕子咬着下唇,细声细语地道:“我就知道大人心地善良,一定不会让小女子为难的。大人这般厉害的人物,不如就让我……”
“打住!”齐风琬伸手将差些便要扑到她身上的妹妹推到了安全距离:“我是不会让你侍奉于身侧的!我已经有家室了,才不会和你这样的女人不清不楚呢!”
齐文氏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女儿打闹,从几日起便郁结于心的那种担忧情绪散去不少。
她这大女儿从病好之后,性子便有了些许的变化,以前总是将心事闷在心底,现在虽然总也会想些有的没的不敢告诉人,但至少受了委屈是绝不会憋着的。
如今看女儿笑得这般畅快,齐文氏心里便有了底。至少,女儿在瑞王府上没受委屈。
虽然就外界传言来看,那瑞王实在不像是个好人,但要说他当真做过什么错事么,好像也没有。于现在的齐文氏而言,只要瑞王能对自己的女儿好,她就觉得他是个好男人。
不过,她还是趁着两个女儿消停下来的空隙问了一句:“阿琬,瑞王待你可好?”
齐风琬思考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最后答了句:“还行。”
“……还行?”
“总之,还过得去就是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这么尴尬的转移话题手段,齐文氏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女儿似乎并没有述说的意愿,齐文氏也不想逼着她说。最后她只好顺着齐风琬的话头下去,提出了去吃午饭。
齐风琬之所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是怕她母亲追问下去后,有些事情不好解释,譬如……她与秦江樒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万一齐文氏问了,齐风琬都不知道,她是该说秦江樒有问题,还是她自己有问题。
搪塞过去之后,齐风琬松下一口气,扶着母亲的手就向饭厅走去。
起身的时候,齐文氏还特意叫了身边的侍女去齐慎儒那儿传个话,告诉他要开饭了。不曾想,齐慎儒的动作比她们还要快些。
等到齐文氏一行人赶到饭厅的时候,齐慎儒和秦江樒已经坐在了桌边。餐桌上,菜倒是没上,但这酒却已经上了好几坛。
得,这是早就喝上了。
齐风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旁的母亲,齐文氏的脸已经黑得跟抹了煤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