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救护车赶到,季清宴都保持着意识清醒。
面色惨白,额角因为疼痛绷起青筋。
他甚至还空出些力气安慰李眠眠。
医护人员将季清宴抬上救护车,错把李眠眠当成了季清宴的家属,情况紧急也没多问,让她也上了救护车。
最近的医院很近,不到五分钟就能到达,因此车上的急救人员只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处理。
李眠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车上给辛香打了电话,简要说明情况。
她很少单独去医院,很多流程都不清楚,需要辛香帮忙。
辛香在电话里惊得魂儿都没了,安抚李眠眠两句后放下所有事火速往医院赶。
就算季清宴受伤可能和李家没干系,但在浣溪居门口受伤,但凡真有什么好歹,不好和季家交待。
一到医院季清宴立刻被送进手术室,李眠眠沉默地坐在手术室的等候区,脑子一片空白。
这家医院是容城水平最高的几家之一,在全国都很有名气。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给她带来一分安心。
辛香气喘吁吁地到手术室外时,季清宴刚进去半小时。
“怎么样?”辛香有些紧张。
“进手术室前还清醒,现在不知道。”李眠眠强迫自己冷静而有逻辑地将前因后果和辛香讲了一遍。
辛香来回踱了几步。
“希望季清宴没事吧,一切等手术结束再说,这事儿我总觉得蹊跷,谁没事在浣溪居门口蹲你,你一个大学生,我和你爸也没什么生死仇家,我去找人查一下。”
李眠眠浑身忽然颤了一下。
那个凶手,前世杀她的人也是这个人!
帝都和容城相隔千里,却是同一个人来杀她。
所以不论前世还是这次,她的死亡,季清宴的受伤都不是意外。
有人想要她的命。
李眠眠一时间想不到谁对她有杀心。
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自闭大学生而已,不认识任何社会人。
手术进行了大约两个小时,期间辛香一直在给不同人打电话。
“手术中”的灯熄灭时,李眠眠紧张地站起来。
一名全副武装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对浑身绷紧的李眠眠道:“没事,手术很成功。病人并没有被伤到脏器,就是一个单纯的腹壁的刺伤,伤口也不算太深。病人的身体素质很好,被送来前没有产生休克,总之问题不大。”
闻声而来的辛香松了口气。
“麻烦医生了。”
她在手术期间已经托人和院方安排好了最好的病房,但没敢立刻联系季家。
季清宴被推出来。
因为做的局部麻醉所以还意识清醒,面色依旧苍白,不过精神不算萎靡。
李眠眠看着他这个样子眼泪又忍不住要掉。
“没事。”季清宴微微张嘴,用小却令人安稳的声音道。
“先把病人送到病房,等麻醉药效过去吧。”戴着口罩的护士说完推着病床走了。
“眠眠你先去陪着清宴吧,我给季夫人通个电话。”
辛香拍拍李眠眠的肩。
虽然是公立医院,不过也设有vip病房,称不上豪华,只是比较宽敞,有单独卫生间、液晶电视等,还有一张陪护的小床。
安顿好季清宴,给他挂上营养液后护士就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李眠眠。
李眠眠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沉默地看着季清宴。
季清宴没有说话,只是用漂亮而温柔的一双眼回视。
李眠眠慢慢俯身,趴到床沿,脸颊贴上季清宴有些冰凉的手背。
心里对季清宴的怨,对过往的在意烟消云散。
他是曾经用冷漠的外表伤害过她,但并非有意,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懂应该怎么喜欢人,那是他的缺陷。
不能否认他的真心,他是真的愧疚,想要弥补和挽回。
甚至愿意为了弥补把生命置之度外,因为前世他没能救下李眠眠。
“我来找你,是因为不安,好害怕你转头喜欢别人了,没想到误打误撞,终于从陈德强的刀下救出你。”季清宴微微动了动手,翻转了一下,手心朝上,轻轻托住李眠眠的脸颊,用手指轻轻地挠了挠。
“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李眠眠惊讶地抬头。
“知道啊,因为上一次,也是他。”季清宴轻声。
“你是不是知道……”
季清宴:“嗯。”
李眠眠:“是谁?”
季清宴闭了闭眼,他其实不愿意李眠眠知道这后面的人心之恶。
但她有权利知道。
“是许蕊,前世她找到的杀手也是陈德强,看中他有精神病,家境贫寒,且有过杀人记录。陈德强第一次杀人,因为精神病没有负刑事责任,许蕊给了陈德强20万,让他杀你,并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判罪。”
李眠眠觉得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唯一对她有这么强敌意又有能力买凶的人就许蕊了。
但她还是没料到许蕊会为了这点小事想要她的命。
上辈子她和许蕊甚至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过节。
最多不过是,她喜欢季清宴,而季清宴喜欢自己。
“和我讲讲之后的事吧。”
“那其实挺乏味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季清宴笑了笑,“我想办法坐实了陈德强的罪名,让他承认是许蕊在背后指使,我还威胁许家,让他们放弃捞许蕊出来的想法。许蕊母亲用了娘家的人脉资源,想办法把量刑定在无期,意图之后再运作。我阻止了他们换人出来,让许蕊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五年里我把许家、陈家都搞垮了,后来许蕊病死在狱中。”
李眠眠忍不住想季清宴是怎么度过那一天天的。
五年都把仇恨放在心里,像孤狼地撕咬许蕊背后的家族。
“别说这些了,说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试着……开始新的生活,你已经替我报仇了啊。”
季清宴神色平静:“我发现我走不出去,我也毫无动力走出去。”
他微微移动目光,落在李眠眠身上,眼底的神色温柔起来。
“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惯我行尸走肉一样的,整天祸害下属,祸害商场的对手,赶紧让我回到刚遇见你的时候。”
“那谁能想到我也回到了刚遇见你的时候。”
季清宴笑起来:“这样也好,这样我才有机会真的赎罪,而不是欺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你。”
“好了,别再说话了,先好好休息吧,术后有很多注意事项。”
李眠眠说完起身。
“别走。”
她的手被握住。
“我觉得我有点虚弱,要和你说话才不难受。”季清宴拉着她的手,有几分可怜巴巴地意味。
就算知道他在卖惨,李眠眠还是忍不住心软。
“我去问问医生注意事项,还有我妈妈在联系季夫人的事,而且这快饭点了,我得买点吃的回来。”
李眠眠小声解释。
她补了一句:“我很快回来。”
她找到辛香女士,辛香女士已经告知了尚琼华这边的情况。
尚琼华听说儿子受伤后差点没在电话里昏过去,又听说医生讲问题不大时才略微安心。
但年后事情太多,她一时间走不开,最快也得后天才能赶到容城,于是先托辛香照顾。
她还不知道这不是走在路上倒霉遇见神经病被捅,而是许蕊专门找的人,误伤了季清宴。
前脚结束和辛香的通话,后脚她就接到季清宴的电话。
亲耳听到季清宴说自己没事,尚琼华才算彻底放心。
“你别急着过来,我这边没事,先查查凶手吧,看看他的银行转账记录,如果转账记录查不到,就看看他家里最近有没有多一笔钱。”
季清宴不能确定这回许蕊是不是还那么傻,直接走银行转账,叮嘱地细了些。
“你怀疑有人故意针对你的?”
季清宴没纠正尚琼华的误解,的确是存在极小的可能性有人想杀他的,毕竟他是季家的独子。
这样尚琼华会更重视。
“你说你没事去什么容城,留在帝都不就免了皮肉苦了?”尚琼华还是心疼。
季清宴心说不来才是铸成大恨。
幸好他来了。
“我不是没事么,再说,就算我在帝都,只要不时刻待在家里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通话结束,季清宴闭上眼,虽然不是重伤,但失血过多,他还是有些累的。
李眠眠提着清粥回病房时季清宴已经睡着了,时间已经是深夜,季清宴一个人在容城没人能照顾,护工也不可能立刻请到,李眠眠便打算自己留下。
辛香没阻拦她,由着她去了。
季清宴按着平时的习惯早早醒来。
病房外的天还蒙蒙的,容城的冬天大多数时候都阴沉着,不见点阳光。
他动动手指,触到一缕头发。
李眠眠趴在床沿熟睡,呼吸平稳。
季清宴忍不住抬手轻抚上去。
李眠眠醒了。
趴着睡不□□稳,很容易就被惊醒。
“你醒了啊,吃点东西不。”
李眠眠揉揉眼睛。
她回身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焖烧杯。
“有鸡丝粥,吃点吧,医生说饮食要清淡,虽然伤势不严重,但最好住院观察一周,你和家里联系过了吗?”
季清宴点头:“告诉他们了。”
“你家里人怎么说,接你回帝都治疗?”
“不是什么重伤重病,没必要,我让家里人先去把陈德强的案子解决了,伤好直接回去。”
李眠眠:“你家人就让你一个人在容城啊……受着伤呢。”
她嘟囔着,目光飘向窗台不敢直视季清宴。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这段时间就我来照顾你吧。”
——
因为身体素质好,季清宴的伤好的很快,每天医生来例行检查时都会微微点头,各种一开始担心的症状也没有出现。
帝都那边,季家已经查到了许蕊和陈德强的金钱往来,尚琼华震怒,以为许蕊是因为得不到而生恨,许家自然不敢保许蕊,任由许蕊被警方带走调查。
毕竟最终的结果是季清宴受伤。
不出意外的话,精神病、抑郁症再也不能成为陈德强和许蕊逃脱法律制裁的借口。
“白粥和你想吃的糖桂花,黑米糕里面我加了红枣,补血。”李眠眠动作熟练地把餐盒在病床自带的桌子上摆开。
季清宴住院已经一周,脸上的苍白渐渐褪下去,气色好起来。
没了心里埂着的过往,李眠眠待季清宴恢复了她本来的性格。
温和绵软,不容易生气。
当然季清宴也没什么让人生气的地方,只是偶尔小小地提出一些想吃什么的要求,看李眠眠的态度。
心结是解开了,人还没追到呢。
季清宴没有立刻行动,这时候表白,未免目的性太强。
他救李眠眠,并不是要借此让李眠眠心软。
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让她受伤了。
“眠眠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喝着加了糖桂花的粥,季清宴忍不住感叹。
“不会也可以学啊,又不难。”李眠眠笑了笑,“医生说你的伤好到日常活动完全顺畅需要接近一个月,但是离开学只剩两周不到,要不你先回帝都继续养伤?现在也能移动了。”
“照顾我耽误到你的日常生活了吗?”季清宴轻声,纤长的睫毛耷下,显得有几分失落,“虽然伤口还有点疼,但确实能下床了。”
“没有没有,我假期很闲的,就是觉得你家人在帝都应该很担心你。”李眠眠连忙摆手。
“他们在忙着处理案件,知道我身体无碍就安心了。”
“那就再多住一周院吧……”
李眠眠挺见不得脆弱美人的模样的。
就算知道他故意的还是会动摇,一想到他此刻躺在这里是因为自己,半点脾气都没有。
因为要照顾季清宴她的确推了不少朋友聚会。
闻疏桐前几天主动约她去看电影,想了想,李眠眠将情况如实地告诉他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在暗示闻疏桐什么。
住院的第二周内,陈德强和许蕊被批准逮捕,移交检察院。
当街伤人案情恶劣,正好被路人录下视频上了热搜,舆论热度也高,案件流程走得很快。
警方通报了□□的情况,引起轩然大波,网友都在要求重判。
李眠眠看着微博评论有些感慨。
她无法理解许蕊的思路,即便杀了她,她又能得到什么?
只是为了出口气吗?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人的想法。
住院满两周时,季家来接走了季清宴,他是想继续赖一会儿,但家里人确实太担心了。
李眠眠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缓冲时间,和季清宴待在一起时,有时候目光会不知道往哪儿放。
寒假还剩下最后几天,华大比燕大早开学,李眠眠以为闻疏桐应该不会约自己了,没想到在闻疏桐回帝都前一天,他还是约自己出来。
并不是微信说,而是直接给李眠眠打了电话。
“眠眠,我现在在浣溪居外面。”
李眠眠吓到了,她隐隐约约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人都在小区外面了,晚上这个时间点,她总不能把人晾着。
她穿上大衣出门。
“这么晚出去做什么?”辛香问。
“想买个面包当明天的早餐。”
她匆忙跑出小区,看见站在一盏路灯下的闻疏桐。
李眠眠顺了顺气:“……有什么事吗,都快九点了。”
“因为我突然觉得等回帝都可能就没机会说了。”闻疏桐笑了笑,“之前一直没胆量,犹豫着犹豫着,发现自己好像凉了啊,但是又不甘心,连表达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点的深蓝色盒子,用丝带系着很是精致。
“眠眠,我喜欢你。我高中的时候其实就喜欢悄悄看你,路过你们班都会偷偷往里面看,还在月考作文里写到你,不过没有提到名字就是了。现在有点后悔,要是高中就追你多好,我可以和你一起读燕大,或者你和我一起读华大。”闻疏桐笑得有几分坦然,仿佛知道李眠眠会回应什么,但还是认真地讲述自己的情感。
他将手里的盒子往前面递了些。
“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李眠眠抿嘴,很艰难地给出回复:“……对不起,我对你确实没有——那种喜欢,一直觉得是好朋友。”
“我知道。”闻疏桐轻叹,“果然还是凉了啊,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连一次约会都没答应过,还是想试一试,想着万一中彩票了。”
李眠眠有点难过,觉得自己还是伤害到对方了。
“真的,真的对不起,我——”
“你没什么错的,道歉做什么。”闻疏桐打断李眠眠,“谢谢你愿意出来听我说这些,之后还是好朋友吧?就当今晚我们没见过。”
他语气轻快。
“嗯。”李眠眠轻轻点头。
“这个是巧克力,还是送给你,那就帝都见啦。”闻疏桐将盒子塞到李眠眠手里。
转身后摆摆手,大步离开。
李眠眠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手里的盒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能追上去硬塞回去。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她真的很害怕面对异性的好意,所以从小到大都很自闭,不太主动交朋友。
与闻疏桐初见的那次同学聚会,如果闻疏桐不主动替她夹起那块火锅里的虾滑,恐怕她那天会沉默地在聚会的角落坐着,只和同班同学说两句话。
李眠眠想起刚重生那几天的经历,恍如隔世。
她抓着盒子走回家。
“你买的蛋糕呢?”辛香问。
“关门了。”李眠眠下意识抬头。
“这么早,不是十点才关门吗,那你买了个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零食。”李眠眠把盒子收回衣兜,“那我先回房间了。”
辛香睨了一眼盒子,是个手工巧克力的牌子,她眼熟,可那家店不在浣溪居附近。
她决定不问,李眠眠浑身低落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出。
让她自我消化吧。
闻疏桐生平第一次告白,又生平第一次被拒绝后,生平第一次做出了挑衅的举动。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一便喝,一边在微信上拨通季清宴的微信电话。
季清宴看见时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和闻疏桐的聊天记录连一句互相问好都还没有。
但他还是接通电话。
“喂?”
“季清宴,我刚刚和眠眠告白了。”闻疏桐语气平静。
季清宴呼吸一滞。
“她没有答应我,不过我不打算放弃。如果那天在她旁边的人是我,我也会冲上去挡刀。”
“可你不在,就别搁这儿马后炮了。”季清宴没客气,“拒绝你了还不放弃,你准备死缠烂打么。”
“我又不是你。”闻疏桐笑了一声,“我觉得也许李眠眠喜欢的是你,我喜欢她呢,是希望她好好的,不会像你一样非得缠着人烦。你喜欢她么?如果你追不上,不如把赛道都让给我。”
“你做梦来得快一点。”季清宴面色一冷,“建议你早点死心,免得过几天难受。”
他冷哼一声,将电话挂掉。
果然还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喜欢她就只希望她好,这种幼稚的思想永远也得不到人。
真的希望她好,就该亲力亲为。
好比玩游戏的时候,想赢就要自己拿c位,别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清宴:成年人追人就是要不要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