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体育馆外人头攒动，隔着半条街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边散发出的阵阵热意。
地面微微振动，空气中隐约传来富有节奏感的呐喊声和敲击声，一波又一波的喧闹如同波纹般荡漾在这半径百米内的空间里，让不管是路过还是专程赶来的人都下意识地血脉喷张，兴致高昂。
“是在举办什么活动吗？”
“恩，是冬季杯的地区赛。”
从车上下来后，诗音一马当先朝着京都这座有名的室内体育场走去。织田明显也被周围热烈的气氛感染到，难得好奇地问了句。
“冬季杯？”
“是日本全高校举办的篮球赛，现在在那个体育场举办的是关西地区的比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决出前四名的时候了。”
“这样啊……”
检票入场的时候，诗音看向乖乖跟着她进场的织田，打趣道：“织田先生不说说我吗？”
织田：？
“‘不应该来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很危险。’之类的？”
“啊，那个啊……”他慢半拍地开口。
如果是国木田的话，应该会主动规劝委托对象吧。
“既然是临时决定的行程，应该没什么关系。我不可能为了保护就限制您的活动。”
那就是监视，不是保护了。
“那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到时候就拜托织田先生你了。”
“恩。”
话虽这么说，从进入体育场的范围内开始，人群中不断向这边聚集的视线确实多到有些让他头疼的地步了。光是被这么多人或正大光明，或偷偷摸摸地盯着就让人很有压力了，更别提要从中分辨出哪些是带有恶意的注视。
可吸引了这么多视线的人本人倒是泰然自若，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发光体一样。她像平常那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昂首阔步，穿堂风扬起她披在肩头的大衣和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扑面而来的如同女王出行般的强大气场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同时也望而却步。
织田没有看漏，停在观众席通道边找位置对应的号码时，诗音的视线扫过的整个区域里，原本盯着她看的人全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等她转移注意力后再重新偷偷打量。
被关注的同时也被敬畏着，起码身边不会聚集太多人，从安全的角度来看算好事吧。
将大衣脱下折好置于膝上，诗音在观众席第一排坐定之后，转头跟织田搭话。
“织田先生对篮球了解多少？”
“只是知道规则的程度吧。”
她闻言笑出了声，然后对他促狭地眨了眨眼，“我也是。”
织田：？
“两个对篮球几乎一窍不通的人，坐了这么久的车只为了来看一场高中生的篮球比赛，听起来果然很不可思议呢。”等笑够了，她的视线落在篮球场边的某一处，主动解释道：“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织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穿着白色球衣的队伍。又抬头看了眼上方屏幕上的比分牌，白色球衣那边的队伍是——
京都洛山高校。
“下午就是半决赛和总决赛了，能看到洛山的队长出阵吗？”
“肯定会上吧，毕竟是关西大赛。”“可我听说全中的决赛他都没上啊。”
“真的假的，也太傲了吧？”
身后传来少年们热烈的议论声。
他们议论的核心人物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虽然少年们嘴上嫌弃对方傲慢，但话里话外透露出的那股子向往真是压都压不住。
等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场内时，突然跟一位红发的少年对上了视线。后者在观察了他几秒后，十分有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一旁的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
大概五分钟后，伴随着一阵电流音，话筒打开了。
“各位观众久等了，日本高校篮球冬季杯的关西大赛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开始介绍今天即将出场的两方队伍——”
主持人先介绍了穿着深蓝色球衣的队伍，是来自奈良的神野高校。
接下来伴随着跟刚才完全不同的震天欢呼声，开始介绍起了白色球衣的队伍。
“白方，洛山高校。4号，队长，赤司征十郎。”
哎呀，那个小个子的少年竟然是队长吗？
不过，等等，赤司这个姓氏……
是那个赤司吗？
与观众们热切期望得大决战完全不同，这场比赛并不精彩。
没办法，当两方实力相差太大，出现一边倒的状况时，就连进球时的激动也会被理所当然所替代。就算织田对篮球一窍不通，也能看出来洛山这边根本就没有出全力——
至少身为队长的那个赤司就在第一节出了下场，后面就再也没有上过。
“没想到真能看到赤司上场，果然洛山还是很稳的。”
“下场比赛又要等一个星期啊，好漫长啊～”
可跟他的看法不同，身后的少年们似乎因为能看到赤司上场就激动得不行，对他后期放手不管的行为也颇为理解。果然不管是什么领域，厉害的人都有共通的地方呢。
他身边这个人也是一样。
比赛结束后，等观众走得差不多了，诗音才站起身来走到了场内。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球场边，一位穿着洛山校服的少年不安地等在通道边，见他们靠近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个，请问您就是队长的姐姐吗？”
姐姐？
诗音愣了下，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面上仍旧保持着礼貌温和的笑容，冲看起来腼腆的少年点点头，“是，我就是小征的姐姐。”
“太好了，我还想着要是接不到人的话就惨了。”
“请问你是？”
“啊是，我是洛山篮球部二军的中岛敦，队长让我带您去休息室。”
“好，麻烦你带路了，中岛君。”
少年跟记忆中一样，有着一头服帖的银发，刘海仍旧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向右·倾斜着，非常有辨识度。他穿着校服走在前面，步履轻快，像无数个跟他一样在运动社团里挥洒青春的高中生一样，有着蓬勃的朝气。
诗音跟在少年身后，转头看了眼走在身侧的织田，后者回了她一个不明所以的问号。
织田作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是呢，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普通的风景该是多么诡异的异常。
三人来到洛山的休息室门前，中岛正准备敲门时，诗音问了他一个问题。
“中岛君，在洛山篮球部，开心吗？”
“啊？我？”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诗音会跟他搭话。等反应过来后，脆生生地应了声，“是的！”
“是吗，那就好。”
推开休息室的门后，意外地发现除了赤司以外，正选们都还待在这里没有走。看到她走进来，大家面上不约而同地张大了眼，看起来最活泼的叶山小太郎甚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赞叹。
“哦～这就是赤司的姐姐吗？好厉害，好漂亮！”
她好脾气地对几人笑了笑，然后看向赤司，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刚才我让中岛去接你的时候被听到了。”赤司笑得有点无奈，那双红色的眼睛跟她母亲一样温柔。
“大家都是好奇心强的人。”
“这跟好奇心可没关系。”队伍里长相最为中性，留着中长发的实渕玲央作为副队长，也是唯一一个敢当面吐槽赤司的人，凑过来打小报告。
“刚才小征提起姐姐你的时候，用了超级夸张的形容词。听到那样的话还没兴趣，就是男性失格了！”
她大概能猜到赤司说了些什么，毕竟她这么多年来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听他胡吹，是什么给了她足够厚的脸皮？
是时间！
体育场附近的街边，一家装修很时尚的咖啡厅里，赤司跟诗音对面而坐。织田难得拒绝了诗音同桌的邀请，去了听不到这边动静的另一个卡座。
他虽然比较迟钝，但也不是完全不懂得读空气。
在诗音邀请他坐下时，对面那个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是那种没有温度的礼貌性注视。
然后他就懂了。
织田懂了，但是诗音不是很懂，不过眼下倒也没必要立刻弄明白。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姐姐是什么情况？小征，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该叫我阿姨。”
刚刚摁下了服务铃的赤司闻言对她笑了笑，然后点了一杯咖啡、一壶玫瑰花茶，两份她喜欢的甜品，将菜单交给服务生带走后，才施施然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诗音姐只大我11岁而已。”他温和又笃定地笑着说，“母亲也说过，没有成婚的单身女性不论年龄，统一都要叫姐姐。况且我这么叫是得到过她的许可的，你不是知道吗？”
她是知道，但是这跟她不想被这么叫也没有关系。
虽然这么想，但是这话说出来有点伤感情，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能成功改掉对方的称呼。但她相信赤司是心知肚明的，连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称呼的理由也知晓。他就是在明确地告诉她，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不可能。
所以才头疼啊。
“半年不见，诗音姐就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下午的阳光温和地从窗外洒落，落在少年越见立体的五官上，刻上深沉的阴影。耀眼的红发在光中激烈地燃烧，属于少年人的特有锐气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她面前，让人侧目。
“之前听母亲说你现在留在日本工作了，就一直很期待跟你见面。诗音姐主动来看我的比赛，我很开心。”
哇啊，开始了！
“本来今天不需要上场的，对手太弱让我提不起劲。不过既然诗音姐难得专程来看我比赛，不好好表现怎么行呢？”
小征他明明根本就不是个坦率的孩子，但为什么总是喜欢在她面前搞这种直球？
看他露出一脸的“快来夸奖我”的表情，诗音的小心脏就七上八下地乱蹦。这种ooc的感觉让她根本无法平静，要不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现在怕是当场就要瞳孔地震。
“恩，你的球技越来越好了。”
他不满地追问：“就这样？没有别的吗？”
诗音看着少年日渐成熟的轮廓，和他眼中也日渐不再屑于掩饰的感情，有些无奈地开口，说出了他想听的话。
“小征你也越来越帅气了。”
似乎听了这句话就满意了，赤司收起了那副让诗音特别不适应的表情，喝了口自己的黑咖啡，沉稳地笑着问：
“所以，诗音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臭小鬼，他根本就知道自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可能是专程来看他比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