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这是……”四郎僵着脖子哆哆嗦嗦地问唯一一个闲着没事干的人——他亲爹，目光紧紧跟随着大嫂三嫂来来回回的身影和手里的盆,觉得自己的腿肚子有些发软。
见他扒着院门几乎站不住的丢人样子，宋父咽下了将将出口的骂声，好心上前扶了一把。
四郎这下改抱宋父的腿不放了，没办法，虽然说出来有点丢人，但是他确实腿软站不住：“爹,这咋回事啊？我媳妇儿生了？”
他尚抱着微薄的希望，说不准不是慧娘呢！
他正这样想着，就听见屋里隐隐穿来一声啼哭,并刘氏等人手忙脚乱说话声,张氏打开门探出头来报喜道：“爹,四弟妹生了,是个漂亮闺女！”
宋父低下头努嘴对四郎道：“喏，你听见了吧！你闺女在哭呢！”
四郎彻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咧开嘴似哭似笑：“……我闺女？我当爹了？我不就出了几天门么,怎么这么快就生了……”
宋父颇为嫌弃地甩甩腿,示意四郎赶紧放开：“你媳妇和你闺女都在屋里等你呢！你还不赶紧起来，坐这干啥！”
四郎欲哭无泪,嘴唇微抖：“我倒是想起来进屋去看啊，这不是起不来么！我腿软！”
宋父翻了个白眼，轻啧一声，才伸手拽了一把：“啧，瞧你这怂样！不就生个孩子么！”
刘氏正巧出来，听见宋父这话，怼道：“你不怂,你不怂当时生四郎的时候哭啥！”
宋父：“……”
要是以往，四郎估计又得借机嘲笑一下宋父了，可这回四郎却完全没心思搭理爹娘的交锋，借力站起身来之后紧走几步，跑到屋檐下刘氏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娘，我媳妇还好么？我闺女咋样？多重？漂亮不？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刘氏本是出来取给王大娘的喜钱喜蛋，被四郎拉住问个不停，连忙举手叫停：“慧娘没事，就是受累了，这会估计还没睡，等会里面收拾好了你可以先进去看看。你闺女有六斤半呢，齐整得很，你大嫂抱着在给洗澡，一会都能见着，你快别拉着我了，我给王大娘拿喜钱喜蛋呢！”
四郎乖乖松手，可怜巴巴地道：“那里面什么时候能收拾好啊？”
刘氏大步迈向自己的屋子，边走便撂下一句：“等下好了你嫂子会叫你的，你先把自己收拾收拾，瞧你那埋汰样！”
四郎这次在外待了七八天的样子，又赶上夏日，虽说有住处洗过澡换过衣裳，但到底是出门在外，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没法做到精细，看起来便难免有些落拓。赶回来时更是一身风尘仆仆，再加上方才他腿软又在地上坐了一会，难免又沾了一些泥土，于是便显得格外狼狈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默默取了一身干净衣服和胰子便走向后院打水洗澡了。因着心里记挂着媳妇儿孩子，他匆匆冲了个澡，大致清洗干净便赶回前院厢房候着了，眼巴巴地等着嫂子们的好消息。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屋里终于传出了让四郎兴奋不已的声音：“好了，四郎你进来吧。”
四郎稳了稳心神，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这才举步进屋，小心翼翼地推门掀帘，闪身进去之后立马关门放下门帘，动作一气呵成。
一进门首先感觉到的是满屋的血腥味，虽然张氏和周氏已经收拾了好一会儿，但由于住着产妇不能通风，味道还是很大，粗一闻来甚至有些令人作呕。四郎自然不会嫌弃，他只会觉得心疼：这么大的血腥味，媳妇儿该是流了多少血啊！
他紧走几步走到床榻前，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昏睡的慧娘和放在她边上的襁褓，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是该先问媳妇儿还是先问孩子。
“娘不是说我媳妇儿没事么？”四郎有些慌乱地问道。
王大娘笑呵呵地道：“葛氏好着呢！就是累了，睡着了，你别担心。”
张氏也跟着附和道：“之前还醒着呢，说要等你进来，刚刚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的。睡一觉就好了，生孩子费力气呢！四郎你快看看你闺女，好家伙，六斤半！压秤得很！”
见她们都是这个论调，四郎这才放了心。他跪坐在床榻前，想伸手碰碰自己闺女的脸，伸到一半想想又缩回来了，怯怯不敢触碰。
刘氏笑道：“你轻点碰，小孩子皮嫩，经不住你正常力气的。”
四郎瘪瘪嘴：“算了我不碰了。我闺女怎么这么红啊，还有点……不太好看。”
说有点不太好看已经是四郎被亲爹的爱意蒙蔽了双眼说出来的话了，实际上岂止是不太好看，简直是非常难看了！红彤彤的一坨，五官小小的，胎毛塌塌的黏在头上，还带着几点没洗干净的血迹，头还有点扁，看起来就不像个正常人。
刘氏没好气地小声道：“你小时候还没她好看呢！”
要不是怕吵到慧娘睡觉，刘氏恨不得拎着四郎的耳朵痛骂他一顿：又不是头一回见婴儿，还敢嫌弃自己女儿不好看？出了门就撒手没不知道回家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嫌弃刚出生的闺女？
“……那不能吧！”四郎不敢置信地道。他虽说不是头一回见婴儿，但之前几个侄儿侄女出声的时候，他还小呢，天天在外头疯玩傻玩，不到天黑不会回家，哪知道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长啥样啊！能记得婴儿时期白白嫩嫩的样子就不错了。
张氏笑着给小叔子解惑：“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呢，现在越红，往后越白净。瞧我这小侄女，往后保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随她娘。眉眼倒是有些像你，也挺秀气的。”
四郎双眼不错神地盯着媳妇儿和闺女，听大嫂这么一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襁褓里的红团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哪跟自己像了，他这样想了，便傻乎乎地问出来了。
屋里的几个女人听得一乐，笑道：“你再仔细瞧瞧，跟你像着呢，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女俩。”
许是声音有些大，睡梦中的慧娘和小团子齐齐皱了皱眉，看得四郎一阵心疼，也顾不得看像不像的了，忙不迭小声道：“你们小点声，吵到她们了！”
见状，周氏和张氏对视一眼，转身就撤了，正好送功成身退的王大娘出门，刘氏则留了下来，整理屋内还没收拾好的杂物。
“娘，小团子真的会变好看么？”四郎直愣愣地又凝视了一会红团子，忍不住再次问道。
他觉得，从现在这种磕碜样儿变成漂亮小姑娘，还是蛮艰难的，不说绝对不可能吧，但起码是道阻且长了。
“……你放心！你刚出生时那么丑，现在也还能看，你闺女保准能漂漂亮亮的。”刘氏撇嘴无奈地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怕打击到你，你小时候我差点以为你在我肚子里被什么压过，后脑勺都是扁平扁平的，鼻梁也塌，我生怕你长大以后见不得人！”
“……娘，我合理怀疑你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在瞎掰！我鼻梁这么挺！”四郎不服气地道。
“慢慢就变挺了呗！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变正常了。”刘氏收拾着之前垫在慧娘身下的染血的床单和稻草，语气颇为可惜。
“……感觉你还挺失望啊！”四郎小声嘟囔道。
“你回屋歇歇吧，回头等慧娘醒了我再叫你。在外面一忙就是这么多天，睡一会歇息一下，也省得胡子拉碴的让慧娘瞧见担心。”刘氏低咳一声，转移话题道。
四郎有些舍不得，他留恋地看着床榻上的一大一小，道：“我就在这眯一会吧，等会慧娘醒了也能第一时间瞧见我。”
刘氏有些牙酸，但还是随他了：“你要在这就在这吧，别趴床沿上了，床脚不还有那么大的空儿？去那睡会吧。”
四郎从善如流地缩在床脚躺下睡了，高大的身躯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憋屈，但配上另外一大一小两道舒展的身影便显得温馨了起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刘氏出门前瞥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一家三口，心中突生一股感慨，半怅惘半欣然地关上了门，将尚有些炙热的阳光也带出了门外，杜绝一切可能打扰到屋内温馨氛围的可能性。
“怎么样了？”搓着手一直等在院子里的宋父上前问道。
“都睡了。我让四郎回屋睡，他不乐意，我就随他缩在床脚睡了，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聚。”刘氏小声道。
“……我还没见着我孙女呢！”宋父小声抱怨道。
“想看孙女？”
见宋父点头，刘氏指指后厢房扒在窗户上往外看的三个丫头道：“喏，那有三个呢，你随便看，不收银子。上去说说话也行，逗着玩也行，随意。”
“……我是说想看小孙女！”
“大孙女就不能看了？你这老头子毛病多！”刘氏撇撇嘴，懒得搭理他了，扭身便往灶房去了，打算看看张氏、周氏的鸡汤、小米粥炖得怎么样了。
宋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仍然是食物链低端的宋家男人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