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醒来时,四郎已经补足觉重又趴在床边看媳妇儿和小团子了。
见她睁开眼，四郎连忙问道：“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饿不饿？”
慧娘仍有些晕乎乎的,她眉头微皱，竭力想让自己忽视掉下半身的疼痛，眼里满是爱意地低头看向襁褓：“我没事，相公你看过我们的孩子了么？她看起来好小！”
四郎笑道：“辛苦你了，闺女很漂亮，有六斤半呢！是个压秤的丫头。就是我险些没赶上孩子出生……”
慧娘笑着横了他一眼：“是个姑娘呢,你就这样当面说人家重，小心你闺女以后不喜欢你。”
四郎闻言连忙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道：“那我不说了,我闺女轻着呢,以后保管是咱们村最漂亮的崽！你瞧她的小嘴,还有睫毛,多好看，随你。”
慧娘用手臂撑在床板上想要起身，四郎连忙按住她：“你别动呀！娘说了,你现在还不能起身。”
慧娘也感觉到身下的濡湿和钝钝的疼痛,泛白的脸颊上飞上羞涩的红晕，乖巧地重新躺下了：“娘呢？”
问完又带着隐隐地担忧接着道：“爹娘有没有说什么？有给孩子取名么？”
虽然之前刘氏再三说过生子生女都一样,但慧娘想到了娘家和以前见过的其他人家的情况，等到她真生了闺女，仍有些担心刘氏和宋父，甚至四郎这个当爹的会不会不高兴。
四郎一眼就看见了慧娘眼底的不安，一时既心疼又生气：恼她不信自己和家人，心疼她怕是自己偷偷不安了许久。
他正色道：“不是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家不兴那套！儿子闺女都是我的骨血，我都欢喜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至于爹娘那头，即便他们真的不喜，这不是还有我护着你么？更何况，娘也说过好几次了，她不在意这个的，你即便不信我的为人，也该信娘才是，我还有可能说话不算话，娘最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怎么可能说一套做一套？”
说到最后，他语气越发严厉，甚至已经带上了微微怒气了。
慧娘脸上不由得挂上了苦色，刘氏掀帘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抢在慧娘前头说道：“就你张了嘴会说话不成？慧娘刚生完孩子你在这跟谁大小声呢！你只知道在外跑，好几天不知道回来不说，一回来就在那横眉竖眼的，我就这么教你的？”
四郎知道自己说话急了些，连忙苦着脸对慧娘解释道：“我不是凶你，也不是生气，就是……”
嗯嗯啊啊了几下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他耷拉着脑袋有些颓唐：“算了，怪我，像娘说的，我哪有资格说你，还不是我自己做得不好……”
慧娘本来还被四郎说得有些难过，既欣喜于四郎真的不在意她生的女孩，又难受于四郎的疾言厉色。被刘氏这么一掺和，她躺在床上忍不住露出了笑颜：“四郎说的没错，是我在瞎想瞎说呢！”
刘氏多老练的人呢，一进门听到了几句，便大致知道了原委，她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而是故作不耐烦地挥手赶四郎：“去去去，把灶房的面和汤端来，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耽误我看我乖孙女。”
“……好嘞。”
见他乖乖起身，刘氏这才满意地走到床前弯腰低头端详慧娘的脸色和她身边的襁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了吧？一会就能吃东西了，多吃些，补补力气。瞧我乖孙女，多乖，睡得真香，看着就有福。”
刘氏的后半段话，既是真心话，也有些安抚慧娘的意思。
慧娘自是准确地收到了婆婆这份善意，脸上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充满着母性的味道，柔声道：“好。娘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叫起来方便。”
刘氏有些意动，但还是推脱了几句：“这怎么好！还是你和四郎商量着来吧，你们才是当爹娘的，我这个祖母就不瞎掺和了。”
慧娘见状笑道：“这怎么是瞎掺和呢！娘是孩子的奶奶，您给孩子取个名字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我和四郎之前也商量过，合该让您和爹来取才是。”
见刘氏仍想拒绝，她故意嘟起嘴，装作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道：“莫不是娘不喜欢这个孙女？”
哪怕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刘氏仍然眉头一皱，急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喜欢的，这不是想着让你们俩取嘛！你还不领情！真的是！行吧行吧，我取，我好好选选，保管给我乖孙女选个好名字。”
说罢，刘氏又道：“对了，趁现在时候还早，我抱孩子出去给你爹瞅瞅去，刚刚他还在埋怨我呢，不先把孩子抱给他看看。还好现在还早，天气也不错，抱出去也不怕吹着孩子。”
慧娘自是乖巧点头，笑道：“是该抱给爹看看，名字也好让爹帮着出出主意。”
刘氏抱起襁褓就往外走，边走边哼声道：“就给他看一眼，名字才不给他取，就他那取名水准，我怕我乖宝以后长大了埋怨我这当奶的不拦着点。”
慧娘沉吟了片刻，望着刘氏抱着襁褓离去的身影，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好像还不知道四郎他们兄弟几个到底叫什么？
他们这辈，好像是敬字辈，其他族兄弟都是有名字的，就算四郎他们不按字辈取名，也总不可能没有大名吧。
慧娘想到刘氏方才说的关于宋父的取名水准的话，心中兀的萌发了一个猜测：该不会是大名太难听，四郎他们的名字才从未被提起过吧！
她本有些颓势的精神突然一振，目光炯炯，望向端着碗进来的四郎。
四郎被她盯得浑身一哆嗦，背后一冷，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看我干啥啊？”
慧娘脱口而出道：“你大名叫什么呀？”
四郎要不是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面，估计能直接跳起来。他涨红着脸，嘴唇直哆嗦，气呼呼地骂道：“是不是娘跟你瞎说啥了！我要去找她算账！说好的不提的，她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说话间他眼睛都气红了，还不忘把碗端到床榻跟前，努力平和情绪温声道：“你能起身不？我先喂你吃面，喝几口汤……”
顿了顿语气转为咬牙切齿，狠声道：“……再去找娘算账！”
慧娘心虚地眨眨眼，弱弱地道：“……跟娘也没啥关系……吧。”
她有心想继续解释，好歹帮娘洗洗冤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说是自己思维发散从闺女的名字想到他的名字？
总感觉也有点怪怪的。
她琢磨着琢磨着，解释的最好时机便过去了，唇颤动了好几回，也没能把解释的话语说出口，只得一边享受着四郎的投喂，一边心虚地眼神直乱飘：反正，娘也不会在四郎手里吃亏的，等四郎出去找娘一对质，自然就知道不关娘的事……了吧。
四郎全然不知自己媳妇正在计划着坑他，仍在那专心致志地一口接一口喂着慧娘，那认真的姿态仿佛是在做什么大事。
慧娘一口接一口吞咽着，满腔心虚和小心思渐渐被暖和的鸡汤赶走，笑道：“娘果然没说假话，她熬的这鸡汤绝了。”
“……是大嫂做的，娘最多最后去看了一眼。你应该是饿狠了，才觉得比以前的好吃。”四郎想了想刘氏的时间，张口戳破了慧娘的美好幻想。
慧娘：“……”
见慧娘被自己噎得沉默了，四郎才求生欲极强地补充道：“当然，大嫂的手艺也是被娘调教过的，得了娘几分真传也是正常事。”
“……我跟娘说让她给孩子取名了，娘答应了。”慧娘眼珠转了转，另起了一个话题。
四郎满不在乎地道：“那就交给娘了呗！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本来还想着不行就去找敬涛哥讨个名儿呢！”
“女儿家的名字也没几时能用上，自家取个好听的就行，用不着麻烦秀才公。”慧娘摇头否决道。
四郎闻言反而来了劲，神色认真，道：“我本来也觉得自家能取就自家取，但既然你这么说，那还就真的得去找敬涛哥讨个名字了，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不重视我闺女？”
慧娘被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一唬，艰难地咽下口里的汤水，道：“……这又是哪的话！”
“照你这个话的意思，若是生个男孩，不就要去找敬涛哥取名？那闺女当然也要一样。”
“我又不是说你不重视闺女，只是女儿家的名讳确实不怎么用得上，除了嫁人按正规嫁娶礼节时用得上，其余不就平时叫叫？”慧娘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不行，反正要找敬涛哥取个大名，我闺女不能从名字上就输给儿子！”四郎手稳当当地继续喂食，却不耽误梗着脖子坚持自己的观点。
“……行吧，那让娘取个小名。”慧娘妥协道。
毕竟，如果她坚持不让找宋敬涛取的话，显得好像她重男轻女不稀罕自家闺女一样。既然四郎坚持，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便随他呗，有个大名也好，叫起来响亮。
“对了，娘把闺女抱出去干啥？”四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
“娘说抱给爹看看，爹抱怨没见着小孙女呢！”慧娘喝完最后一口汤，咂摸了一下之后舒适地叹了口气，才答道。
四郎闻言点了点头：“那是得给爹看看，不然爹要怄死了。”
“我还在跟娘说，闺女的小名也让爹给给意见……”慧娘突然试探性地开口道。
“什么？！”四郎差点没端住手里捧着的碗，震惊地道。
见他反应这般大，慧娘越发好奇了：“所以，你和几个兄长，大名到底叫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