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喝尽,谢鱼又给老者温上一壶。
郑先生颔首表示谢意。
“小战士虽然才十七岁,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个大英雄。用老朽的墓碑,实在是委屈了他。老朽有个心愿,想为小战士立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谢鱼了然,感慨道。
“和平来之不易,现在十七岁的孩子大都在上学。”
郑先生抚了抚花白胡须,脸上浮现出几许欣慰之情。
“正是因为几代人的付出,才有了现在。小战士要去参军,娘和姐姐不舍得。后来村里招兵,小战士本想一大早偷偷溜出去,谁曾想娘和姐姐知道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就连夜做了一碗面条为他送行。”
“那是一碗白面做的面条。那年头活命就靠吃草根树皮,白面连见都见不上。面条实在太香了,小战士吃完才想起来问哪来的白面。”
“是姐姐自愿嫁给村长的傻儿子,就为了让弟弟临行前好好吃顿饱饭。小战士哭着跪在娘和姐姐面前发誓,不把鬼子撵出去,他就对不起这碗面条,对不起娘和姐姐。”
“那一年,小战士十五岁。他作战很英勇,到死也没给娘和姐姐丢人。”
不知不觉,一壶酒又见了底。
谢鱼要添满,老者婉拒,随即起身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快一百年没有喝过酒了,也没说这么多话。托大师的福,投胎前饱餐一顿,实乃幸事。”
谢鱼还礼,“只要您愿意,欢迎常来做客。”
郑先生摆摆手,一脸释然。
“完成这件事,我想换一种活法。来世当一只鸟,或者一棵树。”
谢鱼笑问:“为什么?”
“鸟能够飞遍祖国的万里河山,我很想去看看这片土地有多大多美。如果当一棵树,那么老朽愿意看着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看着祖国日渐强盛,再也不受外敌欺辱。”
这是一位多么值得敬重的百岁老人,谢鱼很愿意帮他把心愿办好。
“我会选一处风水宝地立碑,上面写上小战士的名字。旁边也会为您立一块碑,写上您的名字。您老看如何?”
郑先生又是深深作揖,“大师的恩德,老朽感激不尽。小战士的墓碑朝北方吧,我想他愿意看着自己的家乡。至于老朽,既没有后人祭奠,又没有功德值得称颂,一介俗人而已,不需要墓碑。”
老人的棺木出现在这里,按理说应该有后人,谢鱼问出了心中疑问。
谢鱼:“您老的后人呢?”
“老朽过世不多久,鬼子在村里投下了细菌弹,附近几十个村庄的人都没了。”
的确是人间惨案。
“老朽身无长物,不敢说报答,唯有告知一件事聊表心意。大师新买下的客栈里,有一处上好的泉眼。”
泉眼?
“那处客栈,以前是郑家的小花园。合欢树下原本有一口井,甘甜清口,尤其适合泡茶。后来发生太多事,那口井被填上了。郑家人长寿,老朽觉得和这口井里的泉水有关系。”
“说起来,那棵合欢树,还是老朽小时候贪玩种下的。世事已过百年,老朽化为尘埃,那棵树依然枝繁茂盛。”
老者走时神色明显轻松许多,仰头看着星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没过多久张瑞来了,神色比往日凝重,看着谢鱼半天不说话。
这可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谢鱼知道,刚才已经感受到张瑞的气息。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见你们在谈正事,就没打扰。”
“嗯,我知道。”
张瑞看看那张空空的桌子,想起刚才那位老者,心里有些杂味。
“刚才郑先生走的时候,我在后面跟着,亲眼见到他去投胎了。”
谢鱼:“希望转世能够如他老人家的愿。”
张瑞:“我也那么想。今天面试怎么样?”
明明是谢鱼考试,张瑞倒是紧张一整天,感觉自己像是操心的老妈子。
“测验上回月考卷子,我考过了。”
“奥利给!”
张瑞竖起大拇指,表情十分夸张。
“想当年我也去考过,可惜没考上。西华是学校里的战斗机,杠杠滴。只要进了西华,好大学基本没跑。听说里面的学生不光有钱成绩好,帅哥美女还特别多。”
谢鱼对帅哥美女兴趣不大,哪比得上做题有意思。
谢鱼端出一盘卤腰花和一壶酒往楼上走,张瑞在旁边飘来飘去。
“亲爱的鱼哥,小弟要求加薪。”
谢鱼笑道:“成啊,给你加钱。”
“别介,谈钱多俗啊。每周加一顿烧烤怎么样?不行的话,火锅也凑合,再不行整点儿炖排骨蒸海鲜。”
谢鱼今天心情好,一想到有学上就很开心。
“你每回赶着回旅行社上班,吃这么费劲的就不怕迟到?”
张瑞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夹起一片腰花塞嘴里,含糊不清道。
“我想好了。既然死了就干脆放开些,彻底放飞自我,干点之前没干过的。”
嗯?
“抢银行?”
“鱼哥又俗了。抢银行还不如抢香烛店。”
张瑞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打算白天去酒吧工作。别看我长相一般,可小弟有天使般的嗓音,魔鬼般的妖娆舞姿。”
谢鱼心里明白,张瑞经常去看张建兴所以没时间两头跑,这才选择换工作。看上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暖男。
立碑那天,雪花漫天飞舞。
谢鱼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墓碑前,深深鞠躬致意。
墓碑面向北方,上面写着“小战士”,立碑人写的是“郑先生”。虽然老者不愿为自己留下一块墓碑,但把他写在立碑人的位置,想来他老人家是愿意的。
雪花越飘越大,忽然一只鸟从天空中飞来。
是一只漂亮的花喜鹊。
头部藏蓝色,尾羽深蓝色,腹部羽毛和雪一样白。
花喜鹊落在谢鱼手臂上喳喳叫,随后冲向漫天飞雪。
谢鱼低声轻喃:“老人家,恭喜您心愿达成。”
从此可以展翅飞翔,看遍大好河山。
*
按照老者的指引,后院合欢树下还真的挖出一口井。
谢九捧着尝了一口,清冽甘甜。在木香镇一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的水。用这口井水泡茶,简直是一种享受。
谢鱼和老两口一合计,尽快把家搬过来。
房子又大又宽敞,不知道比以前好多少倍。
这两天请的人也来了,是一对五十左右的夫妇,为人憨厚老实。谢鱼请他们帮忙打扫卫生,整理房间,负责做饭。
老两口原本不同意,觉得自己身体还行,这些都能干。
可谢鱼知道,他们是心疼钱。
让他们住在这里的本意,就是为了养老享福的,哪能使劲折腾。何况这么大的地方,老两口根本收拾不过来。
谢家铺子在景区的位置太好,出租的牌子还没挂出去就已经出手。租金价格很合适,老两口相当满意。
住进新家的头一天,朗华打来电话,问老两口和谢鱼最近怎么样。
这对母子很重情义,自从上回解梦的事以后,隔三差五就来个电话嘘寒问暖。
原本只是陌生人,联系多了也就熟络起来。
得知谢家开了客栈,朗华和妈妈都很高兴,说有空一定去看看。
又听说谢鱼要去西华,母子俩更高兴了。
西华谁不知道啊,能进去的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正通着电话,那头传来尖利的哭声,听声音是一两岁的小孩子。
朗华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是我妈病房里刚来的一个小女孩。挺奇怪的,全国大医院都跑遍了,可就是查不出病因。医生也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
谢姥姥挺好奇,“什么病啊?”
母子俩拿着电话出了病房,到楼道里继续讲。
“不喜欢睡觉,一睡觉就哭,还不喜欢吃东西,吃了就吐。这才一个多月,孩子瘦了好几斤。但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显示,小孩子很健康没毛病。”
谢九在一旁擦着桌子,闻言道:“越查不出来越麻烦。”
“可不?查出来才好对症下药,查不出来最麻烦。”
朗华妈妈道:“孩子爸爸有个熟人医生,猜测可能是罕见病,还得再仔细查查。”
那孩子哭的难受,隔着长廊还听得清清楚楚,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谢鱼决定提前去省城。
一两岁的小孩子大都爱睡觉,一天十多个小时很正常。可像朗华妈妈说的那样不爱睡觉,一睡就哭,情绪异常,有可能孩子在梦中见到了邪物。
只是一两岁的小孩表达不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难受的时候只能哭。
之前在修真界遇到过很多次类似情况,谢鱼打算去瞧瞧。
她的金池弓,已经有段日子没开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