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仅循着她目光看去,才发现主席台上竟站着两个人。瘦高的身影并排倚在栏杆上,正带着慈父一般的表情向下注视着。好像在看一群小学鸡吵架,神情饶有趣味。
是付寒和蒋泽。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
和程舞同时收回目光。微妙而复杂的气氛里,不待任何人做出反应,夏仅紧盯着程舞,指着主席台方向,方才的气势汹汹不减丝毫,先发制人道:“我跟你说,今天就算你爸爸来,你爷爷来,这块地方也是我们7班先占的!”
“……行。”程舞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但掩不住的怒气比笑意更多。她缓缓跟身后人说:“没事,我们去旁边。”
1班那群女生虽然不服气,但程舞已然让步了,也没什么办法。再说的确是7班先占到了主席台前那块位置,吵归吵,总不能真小学生似地上去打一架、把人给赶走吧。
一阵唏嘘,一众人向一旁走。
程舞一步三回头,不甘心地向主席台上看了几眼,巴望着付寒能帮她说几句话。但他始终无动于衷,将面带微笑的看戏架势贯彻到底。
人一走,夏仅身后的7班女生们立即鼓掌。但夏仅并未与她们一起高兴。她转朝主席台,有些漠然地看着其上的人。这样的对视足足持续了半分钟。就在大家一头雾水时,她对其上的人开口:“我说,您女朋友已经去那边了,也请您移步一下好不好?”
安静几秒后,付寒慢慢摇了摇头。
“……”
夏仅心里一万句脏话。
“算了,夏仅,先解决排舞的事吧。”身后一同学走上前,拍拍她肩。
“嗯。”夏仅转过身,注意力收回到眼前。
几人围聚在一起,再次看一遍某名女生手机上播放的舞蹈视频,先琢磨站位的事。但尽管夏仅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管主席台上那个脑子有泡的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正式踩点时,她站正中间,正好面对主席台,几乎做不到将台上的人无视。
顺动作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她屡屡出错。偏偏老觉得付寒看她时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笑话似的,就更心浮气躁。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在又一次做错动作后转身,鞠个躬,很抱歉地跟一起跳舞的同学们说:“要不我们还是换个位置吧,明天再站这里,我实在……”
“好啊,没事的!”几人答应得很爽快,还笑了,好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弄得夏仅更脸红,但也无可奈何。她欲盖弥彰地咕哝一句:“老被人看着,真烦。”
于是,7班一众人向着另一边移动了好几米。
新位置还没占多久,就听主席台上一声口哨。
夏仅她们下意识望过去,程舞那边也正好往上看。却见付寒对着程舞那边,蒋泽替他说:“位置都空出来了,还不过来?”
愣了几秒后,1班众人欢天喜地地过去了。氛围与刚才明显不同。叽叽喳喳,笑语晏晏。之前怼夏仅的某个女生还特意往她们这儿瞟了好几眼。
“……”
夏仅彻底无语了。
早知道这样,她刚才就是不排舞,也坚决不把那块位置给让出去。
“没事,甭理她们。”一女生说。
几人点点头,继续排练。
于是,第二天,夏仅把江天扬给叫来了。
他当然不愿掺和这种事,所以看起来很烦躁。夏仅看出来他不乐意,于是笑呵呵的,把他安顿在主席台上面的观众位。她拿过他手机,划开,点开某个游戏图标。随后蹲在他身边,托着脸,面带更加灿烂的笑容仰视他,眨眨眼:“我给你我的账号,你帮我上分呗?”
李铭启最有眼力见,坐江天扬身边,问夏仅:“你什么段位?我看看能不能带我一起。”
夏仅说了之后,他立即乐了:“可以可以,带我太合适了!江爷如果打大号,那带我简直是不可能的。”
夏仅微微一笑,起身:“那我下去啦。”
李铭启继续戏精:“夏爷慢走。”
这会儿她们来得早,第三节晚自习还没开始,轻而易举地占到了主席台正前方位置。
三月末的风已然有了温柔和煦的感觉。其他人见江天扬“坐镇”主席台上,本来还有点怵,但看他只是在上面埋头玩游戏而已,也就没觉得有什么。
“那我们开始排练吧。”几人相视一笑。
没多久,1班来了。
还有付寒和蒋泽。
昨天的事,夏仅一五十五吐槽过。这会儿付寒和蒋泽刚上主席台,李铭启的声音就悠悠传来:“别挡视线。”
付寒双手插风衣兜里,听闻有些好笑。他转朝上方,回复:“怎么,这里还不让人走了?”
“不让。”李铭启不耐烦地说。
江天扬声音同时响起:“快他妈推塔。”
“……”
又一声轻笑,付寒摇了摇头,又是昨天那种看小学生的表情。尔后继续往前走。
1班与此同时到达,看见地方已经被7班占了,有些躁动。又看付寒和蒋泽走过来、老实地待在了她们这边,下意识看向主席台。遥遥看见原是江天扬和李铭启正在那里打游戏,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有些蔫巴。
“你看她们像不像狗仗人势?”夏仅一同学瞧见了那边的情绪变化,幸灾乐祸地说。
“……那我们是什么?”另一人弱弱地讲。
“……”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还是好好练舞吧。”
一阵爆笑。
*
四月,夏仅在英兰学院的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运动会开始了。
和上次一样,平日里散漫的学生们难得凝聚在一起,汇集在操场上,一片欢快热闹。但与上次总透着股淡淡萧索的秋日气息不同,此时春意渐浓。校园里绿化本就多,各种各样的花都开起来了。迎春、玉兰、碧桃……一派欣欣向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
第二天下午,夏仅他们高三7班有表演。
她心血来潮,剪了个短头发,色也全染黑了。
连去找江天扬的时候,一直有些淡漠的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最后忍不住,轻笑出一声来。
夏仅心情好,没把这样的笑归为嘲笑。她大大咧咧地挨他坐下,撑起校服外套扣两人头上,用来遮阳光。然后嘻嘻一笑对他说:“一会儿我就去跳舞了,你会认真看的吧?”
江天扬不答,淡淡叮嘱她一句:“别摔操场上了。”
很符合他风格。
夏仅于是笑得很开怀。
没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回到班级和其他跳舞的同学会合。在广播宣布各项目暂停时,几人站到了操场中央。
她们穿不同的黑色露脐上衣和黑裤子、跳舞不那么费劲的马丁靴,和其他绝大多数班级的小短裙画风全然不同。选的舞也很炸,需要很强的力量感,所幸几天认真训练下来也能hold住。
夏仅站最前面、最中间,一头黑色短发利落,衬得一张白皙的脸更显小巧。一双大眼睛很亮,又带些俏皮,像只小野猫。
一场舞下来,气氛极其热烈,欢呼声响亮。半年前“下次我也想跳”的话如愿以偿。
夏仅也没像江天扬说的那样“摔操场上”,否则她回去后肯定撕了他。
鞠躬谢场后,她兴冲冲地去了9班,依旧坐江天扬身边。
撑起校服外套,像之前一样盖在两人头上。在这么一片阴凉密闭的小空间里,她气还没喘匀,兀自低着头,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面颊边滑落。
“你看没看我跳舞?你不会一直在玩手机吧?”缓过来些,她侧过脸问他。
他想也不想地答:“对啊。所以你摔没摔?”
?
不过刚说完这话,江天扬自己就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默了一阵,捕捉到这一细节,夏仅也笑出来,知道他又在开玩笑。她于是又往他那儿挪了挪,凑得几乎与他没有距离。同时费劲地仰起头,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冲他恶狠狠地说:“那我摔了,还摔可惨了,你不关心关心我么?”
黑发顺着仰起的面庞滑向两边。
江天扬侧过脸,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俯下身,亲在她唇上。
“……”
“……?”
因为猝不及防,夏仅愣了半天。
江天扬亲完就正回脸去了,低头继续看手机,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可夏仅唇上还带着湿润,刚才的触感无比清晰,宛如在脑海里深深地刻了一道。
回过神,她干脆整个人趴江天扬身上,抹了抹嘴角,很娇憨地冲他笑着说:“我真的好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
“就……你是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夏仅问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但其实真的挺期待。
在如此开玩笑地问出来这句话之前,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期待。
江天扬不达心里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又开始自恋了?”
“……”
夏仅抿了抿唇,垂着眼:“……可能是吧。”
*
运动会结束,英兰学院里不会再有什么特殊活动了,一颗贪玩的心到了该收回来的时候。
与此同时,毕业的日子日渐趋近,为出国留学有各种事要做。大大小小的事忽然铺天盖压下来,忙得人喘不过气。
周末的时候,夏仅也不四处蹦跶了,乖乖留在很清冷的学校里。带着各种书本和纸笔,在图书馆里一泡就是一整天。
因为太无聊,她又逼着江天扬这位爷全程陪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