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餐桌上,丰富的早饭已经摆好,琳琅满目。在桌边坐着的不仅有江心月,还有一位看上去就很有气势的大叔。以至于夏仅第一眼看到他后,脚步微微踟蹰了一下。
江天扬好像在忍笑,继续带着她往楼下走。到了桌边,他拉开两把椅子,叫坐在桌对面的那人是——“爸。”
“嗯。”其人应一声,似乎和江天扬一样寡言少语。不愧是父子两个,性情遗传得一样一样的,夏仅那时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在江父对面坐下,举止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对方。
其身上似乎有很多纹身,但因为穿着件简单的白衫,以及坐落于海边的别墅里光线十分清亮,照得一切都很明净,他身上那份气场好像也就减弱了几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在动筷前懦懦地喊了声——“叔叔好。”
江父反应和刚才一样,漫不经心一声“嗯”,再无其他。甚至目光都没落过来半秒。江心月坐其身边,始终像个透明人。她金色的长卷发洋洋洒洒垂下,如昨天初见时一般,遮去大半张脸,好像与周围的人统统划开一条线,明晃晃地写着“勿扰”。偶尔囫囵吃几口盘里的东西,更多时间则是在用长长的酒红色指甲敲放在一旁的手机。
不过,这样相互无视的环境可能让夏仅感到更轻松些。
出了会儿神后,她忽然又觉得很好玩,看一眼身边的江天扬。他也顺势看她一眼。看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转回脸,认真地吃起早饭来。
下午的时候,江天扬要带夏仅去海边买海鲜,晚饭用。
那时,她刚睡过一段短暂的午觉,正小猫似地缩在床上,不太愿意动。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她嘀嘀咕咕地说:“你家不是有保姆嘛……”想吃什么让她去买不就好了。
这个屋子里的暖气真的太足,暖和又舒服,外面却很冷。尤其听江天扬说要去海边买,大冬天的,想想就很折腾人。
但她永远拗不过他。
起床后,翻了翻行李箱,最厚的外套不过昨天那件毛呢大衣。夏仅皱了会儿眉,江天扬知道她在想什么,从衣柜里翻出件自己的黑色长羽绒服给她。
最后,夏仅裹着他的羽绒服,与他一同沿着海边走,往卖海鲜的地方去。
午后阳光灿烂,海鸟扎堆在层层叠叠的浪花之上。她手缩在袖子里,扯紧帽子。柔软厚实的布料将寒冷隔绝在外,潮湿的风从侧面吹来,冰冷得提神醒脑。她心里还是有气,跟在江天扬身后,嘟嘟囔囔地说:“我喜欢海,但又不是没吃过海鲜。”
江天扬走在前面,也穿了件黑色长羽绒服,和她身上的那件差不多。乍一看还以为是情侣款。但他敞着怀,丝毫不怕冷。听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跟她说:“你不懂。”
夏仅:?
回嘴:“就你懂。”
“对。”
“……”
到了所谓卖海鲜的地方,夏仅又失望了。压根不是她想象中的海鲜市场,只不过几个小摊位而已。
跟江天扬走下石梯,来到真真正正的海边。几名全副武装、包裹严实的摊贩挨着石墙坐,于冷飕飕的海风中守着一排白色塑料筐。里面就是各种海鲜,管子通到水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江天扬慢慢地走,慢慢地看,夏仅依旧跟着。不过她对挑海鲜没任何兴趣,去看停靠在海边的渔船,以及浮在海面上的海鸥。海浪不断打到石岸上,它们就随着波浪不断地微微上下起伏着。
没一会儿,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冷,她缩到江天扬身前。他已经相中了一箱皮皮虾,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
昔日里英兰的冷酷大佬,如今竟如此接地气地讨价还价买海鲜。夏仅脑中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忍不住笑一下。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江天扬给抱住。
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下巴搁在她脑袋上,看着摊主挑皮皮虾。眼睛很毒,一见摊主想鱼目混珠,就可以清楚地指着某一只死掉的说:“那个不要。”
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抱起来还挺舒服。
夏仅一开始还有点愣,眨了眨眼,随后就暗自开心起来,反抱住他。
但在江天扬接过袋子后,被他一把从身上薅下来。
“……”
晚上的时候,江父和江心月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此一来反而更自在。两人没在别墅一楼吃饭,而是在二楼一间书房里。屋里有条长桌,紧挨落地窗,坐在桌边正好面对着窗外夜景。
晚饭就是满满一大盆蒸出来的皮皮虾,配一碟酱料。
夏仅从没这么豪放地吃过这东西。她从盆里拈出一条来,看了江天扬一会儿,学着他的样子扒。但她比他笨多了,不得不上嘴咬。
江天扬睨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开始教她。
这次夏仅没像当初滑雪时那么抵触了。她很虚心地学,却还是一头雾水。最后仍旧那么别扭地扒扒啃啃。
“但总的来说,还挺好吃的。”吃到肉的时候,她很满足地说。
没一会儿,她忍不住“啊”了一声,感觉拇指指腹很痛。放下手里的虾,扒拉着那只拇指研究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什么口子。但就是很痛,好像被皮皮虾的刺给刺到了。
“被刺着了,是不是?”江天扬看着她,淡淡地说,“细皮嫩肉的娇气包。”
“……?”
夏仅在心里骂骂咧咧。
但身边这人总归是刀子嘴豆腐心。江天扬放下手里的虾,侧过身来,双手握起她那只拇指,微眯起眼,细细地看了半天:“好像没什么事。伤口都没有,血也没出。”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划出道口子、流好多好多血!”夏仅气呼呼地抽回手。
江天扬继续说着些完全没卵用的、安慰的话:“等不疼了就好了。”
“不疼了当然就好了啊!”
接下来的气氛很安静。一个默默地继续吃虾,一个带着气地继续吃虾。
但没一会儿,视线里一只手伸过来,手心里躺着几块虾肉。
皮皮虾太难扒了,这样把虾肉剥下来更不容易。夏仅看了一会儿,咕哝一句:“施舍谁呢。”但还是不客气地拿起来吃了。
“施舍小哈巴狗呢。”
“……”
气氛就这么僵僵和和着。
最后吃得心满意足,夏仅的心情还是归于愉悦。
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冲动。
看了会儿眼前窗外的海,海天一线上悬着一轮皎白的月。她酝酿了很久,还是叫了江天扬一声。
“干什么?”他还是那么懒洋洋的,爱答不理。
“你有没有觉得——”夏仅故意拉长些音调,声音却有些弱,“今晚月色很美?”
“……”
在说这句话之前、在说这句话时、在说这句话之后,夏仅两只手都死死地捏在一起。之前不小心被皮皮虾刺到的指腹好像也不疼了。心跳得厉害,很忐忑。
但她极力装得自然。说完后看了江天扬一眼。
他依旧那么淡然,看了看窗外:“还行。”
又淡淡说:“每天都这样的。”
夏仅:“……”
“行吧。”
*
从临滨市回到北城,一切都没露出破绽。在家待了几天后,就要回玉镇继续上学了。
三四月之交时,春季运动会开始筹备。因为是高三的第二场运动会,也是高中生涯里的最后一场运动会,同学们都格外积极。
夏仅倒没报名什么运动项目。巴巴地等班长问到班级跳舞时,她高高举起手。
其他参与的人前两年都跳腻了,这次只是照常给班级撑个场子。加上夏仅是转校生,几人几乎没商量,立即定下由她站c位。何况她本来就好看,很抢眼。
运动会正式开始前,每天的晚自习都要进行排练。高一到高三三个级部约好了,无论操场还是体育馆,任何排练地点,每个级部都是一节晚自习的排练时间,以免互相抢地方。
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轮到高三,夏仅和一起跳舞的同学走下教学楼。她们属于出来最早的那一批。听同学讲,不少班级会选择体育馆作为排练地点,因为室内环境封闭,光线也充足。但她们决定在操场,主席台正前方位置,也是届时运动会上正式表演的位置,最容易踩点。
却不想,她们和1班同时到了。
“啊哈?”——这是程舞看见夏仅后下意识的一声叫。
夏仅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也没想和她说什么话。正好在对方惊讶之际,她带身后的人往前走几步,抢先一步占领了主席台前那片区域。而后她无视1班众人,开始压腿。
“不是,夏仅,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程舞也不生气,上前来,对她笑,“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小学生吗你?”夏仅睨她一眼,“别在我耳边逼逼叨叨的,烦死了。是我们先占着这块地了,看见没?看见就走开。”
程舞还没说话,她身后的人就愤愤不平叫开:“夏仅,你有必要说话这么冲吗?程舞就是想和你讲讲道理,又没得罪你。”
另一人立即阴阳怪气地接腔:“怎么没有,她肯定觉得程舞得罪她了。巴巴舔江天扬之前,她不是喜欢付寒吗?都说付寒是她未婚夫,也没见付寒怎么待见她。”
“你别说了!”夏仅冷冷看那人时,程舞先回头喊了句。继而她转向主席台,仰头看向站在那里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