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57章 极端(1 / 1)

跪下?

姜千澄微微愕然,没走过去,静静立在原地。

张太皇太后舀起莲盆里一捧水,洗干净手,拈起紫檀盒里几根香线,虔诚地躬身对佛相拜了三拜,将香线插进佛龛里,慢慢转过身来。

她问姜千澄:“你最近和皇帝闹矛盾了?”

不怪张太皇太后能察觉,方才那尴尬的气氛,皇帝离开,姜千澄连珍重道别的话也不说一句,在场谁会看不出二人之间生了嫌隙?

姜千澄笑了笑,随便编了个借口,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是来白鹤寺前,嫔妾和皇帝起了一点小口角,刚刚正在气头上,就没和皇帝好好道别,皇祖母可是因为此事怪罪嫔妾?”

太皇太后脸色凝重,盯了姜千澄一会,看姜千澄目光澄澈清明,不像撒谎的样子。

老人家也不再紧绷着冰冷的神情,一张长满皱纹的脸展开笑颜。

她拉过姜千澄的手,道:“瞧把你这个孩子吓的,祖母怎么会怪罪你?就是怕你不肯告诉我,你和皇帝怎么闹矛盾的,这才吓唬吓唬想罚你。”

还好只是起了个口角,不是别的大事。

张太皇太后握着姜千澄的手,走到后殿一处厢房,与她坐下,并肩而谈。

几缕光线透过窗户缝隙洒进大殿,案几上青瓷香炉吐出袅袅青烟,烟气氤氲。

张太皇太后垂下眼。

水波一样的裙摆淌到身边,风吹好似涟漪荡漾,难得的是女子姿态娴静,秀美如临水花,袅娜似杨柳风。

无怪乎,皇帝会喜欢她这样的。

张太皇太后伸出手,替姜千澄把碎发拢到耳后,道:“你这个孩子一向乖巧懂事,若非皇帝说了什么混账话,你肯定不会冒然与他置气。”

姜千澄唇角露出一丝浅笑。

这话不太好回答,她只是随便扯了一个借口罢了,而张太皇太后还在继续道:“祖母晓得,入宫参加选秀并非你所愿,你本不想伺候皇帝。”

姜千澄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立马起身跪下。

太皇太后拍拍手,让她站起来。

老人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懂,我都懂,不要跪,祖母是过来人,又不会因为这个怪你。其实当年祖母也不想入宫。”

姜千澄抬起头,亮光落在她眼中,静静地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

“猎场上的事祖母也听说了,姜昭仪骑技了得,把外族姑娘都比下去了,祖母是打心底替你高兴,看着你,就想起我才做太子妃那会,也和你一样风风火火,喜欢骑马打猎。”

张太皇太后出自将门,纵使年近七十,风霜也未曾改变她身上豪迈的气势。

“但男人可不喜欢我这样的,”张太皇太后回忆往事,唇瓣含笑,“他们喜欢温柔敦厚的,尤其是我嫁的那个,嫌弃我举止粗陋,比不上他那些红袖添香,能吟诗作对的妃子,恐怕若不是我父亲手上掌握重兵,那人绝对不会娶我做太子妃。”

姜千澄本以为太皇太后喊自己谈话,是为了敲打自己,没料到她会谈起过往。

姜千澄问:“然后呢?”

老人家抚了抚她发间珠翠,道:“然后的事,你们这些小辈也应该听说过,我和太宗皇帝势同水火,闹了一辈子。在我怀第一个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与他起了争执,被他推倒,肚子撞上桌案,当场就滑了胎......”

六个月大的胎儿,已经成型,小产滑胎,活生生一条命就这样没了。

姜千澄一颗心揪起,不由捂住了肚子。

“那是一个小公主。”张太皇太后语气如常,像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这事过后,太宗皇帝对我态度好了许多,求到我面前,说以前都是他不对,以后再也不会干糊涂事。我勉强信了他,可没过多久,我的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尚且在襁褓时,他爱妃一只猫儿,爬到我儿子的床榻上,一通乱咬,吓得小皇子心悸,当场一命呜呼。”

她长吸了一口气,“你猜太宗皇帝,事后怎么罚他爱妃的?”

姜千澄摇摇头,一听这语气,便知事态不妙,心中紧张,握紧老人家的手。

“他没罚他爱妃一下,舍不得啊,就把她的猫拿出去扔了,可后宫上下,明晃晃的,谁不知道是那个小贱人养猫故意戕害小皇子?可皇帝就是偏袒她。”

张太皇太后混浊的眼睛里渐有湿意,稀薄的阳光照落,给她花白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金色。

“后来还发生了许多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他对我态度转变,是因为我父亲在边关立功了。我恨呐,恨我一双儿女死了,自己身子也落下病根,再也不能怀孕,而他的宠妃肚子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

即便姜千澄早听过这些事,但由太皇太后亲口说出,还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感觉,背后一片发麻。

张太皇太后转目,“我既然是将门虎女,从小到大做事都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对奸夫淫.妇有好日子过呢?于是我心中生了一个大胆的谋划。”

姜千澄问:“您行了什么谋划?”

张太皇太后翘翘嘴,压低声音,道:“这事只告诉你一人,即便是我贴身伺候的嬷嬷,也不知道。”

姜千澄迟疑了一下,手覆上张太皇太后的手背,借掌心温暖的温度给她一丝安慰,柔声道:“祖母您说,千澄一定不会把这事走漏风声。”

张太皇太后眺望窗外,远方山林拂翠,百草丰茂,鸟雀翱翔天际。

她望着枝丫出神,像透过那里,看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我杀死了太宗皇帝。”

她声音轻轻的,姜千澄一怔,问:“什么?”

张太皇太后转首,挑挑眉道:“你这个孩子,明明听清了,还要我再说一遍。我说,是我杀了太宗皇帝。”

“可太宗皇帝不是,不是......”

“刺客刺死的?”张太皇太后接话,笑道,“那就是我派去的。”

张太皇太后眯眯眼,望向正对着自己,桌上摆的那一座观音佛像。

透过佛像古朴漆黑的眸子,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冷风灌窗,帘子飞起,刺客一剑刺入皇帝心口,不偏不倚。

众人乱作一团,而她作为皇后,离皇帝最近,快步跑上去,扑到皇帝身边,面上哭着喊太医来,手上却用力,将刀狠狠地向下又扎了几分。

忘不掉那个男人临终前,如何用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也忘不掉,她俯下.身,听皇帝最后的口谕,他说“传位给十皇子”,她改成“传位给八皇子。”

笑话,有个魂的十皇子。

十皇子在他爱妃肚子里,还没蹦出来,天晓得是男是女。

而“七皇子”的母妃,与她关系极好,她不帮八皇子帮谁?

终于,皇帝驾崩,全城缟素,一片飘白。

她父亲边关立功,大破敌营,大赏三军,稳固了她在朝中的地位。

他爱妃在他死后,惶惶不得终日,产下一个小皇子,撒手人寰。

大仇得报,她成了张太后,总算为她一双儿女报仇,再也不用仰仗着男人脸色过活。

这一段往事藏在张氏心中几十年,如未曾结痂的伤疤,触之便疼,思之便伤,却也每每回味,都觉无比畅快。

张太皇太后长舒一口气,视线从佛像移到姜千澄身上,看姜千澄一张脸蛋,除了脸色比起才进来时白了点,没有别的异样。

在听完这样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后,还能保持镇定,张太皇太后不得不对姜千澄刮目相看。

“没被祖母的话吓着吧?”

姜千澄缓过神,盈盈若水望向她,轻声道,“祖母,千澄懂您,若非走到绝路,失望透顶,也不会用如此极端手段。”

“是啊!”

张太皇太后扬起唇角,那笑迎着灿烂的阳光,看上去恍若年轻了几十岁。

她缓缓起身,在姜千澄搀扶下走到菩萨像前,躬身敬拜。

她笑容随和,沙哑沉重的声音缓缓道:“祖母与你说这么多,是看到你,就想起了那时的我,想告诉你,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舒坦更重要,即便是皇帝老子,也不要怕,这皇宫困不住你的。”

老人家直起腰,抬起手,粗粝的指腹触上姜千澄白腻的皮肤,风吹二人衣袖摇晃,融金般的光晕洒在周身。

那一瞬间,一滴泪从老人家眼睛里流下下,她道:“多好的孩子啊。”

姜千澄吟吟一笑:“祖母刚刚所说,我都记下了。”

话到这里,张太皇太后一拍桌子,跺脚道:“瞧我,本来是劝你和皇帝好好过日子的,让你俩别老吵架,怎么扯到这上头来了。”

张太皇太后道:“沈放不同,他刀子嘴豆腐心,面上对你不冷不热,心里别提多在乎你的,他就这个性子,祖母看出来他真的喜欢你。”

二人往外走去。

暖风微熏,庭院幽静,池塘里植满了青竹荷花。

张太皇太后停下步子,指着葱葱郁郁的山顶,道:“白鹤寺后山上有荔枝林,夏天一到荔枝就熟透了,过几天带你和乔乔上山打荔枝去。”

姜千澄手挡在眼睛上,眺望一眼,道:“好。”

也不知道,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蝉鸣声喧嚣不止。

*******

夕阳渐落,深蓝色浸润天空。

一到傍晚,空气里的暑热消失得不见踪迹,几分凉意窜进了士兵们的盔甲里,舒缓了白日的燥热。

沈放一身轻甲行在军队最前头,马蹄踏过草叶,忽听背后军队里传来喧哗。

他领兵纪律极为严苛。军中曾有军官不顾禁令,发兵前夜酗酒,即便身上有爵位在,也被沈放当着三军面,斩首于宝剑下。自此无人敢违背军令。

沈放听到喧哗声,转过头来。

浩浩的军队,步伐整齐划一。在一众黑色骑兵里,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格外显眼。

他骑马向前,将队伍推开到两侧,原本整齐人头一下变得层次不齐。

“陛下!”

那道青色的身影拨开人群,出现在眼前。

沈放眉头一下紧锁,问:“你怎么来了?”

魏径擦擦脸上的汗水,道:“陛下的队伍行得太快,奴才赶了一个下午才赶上。”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交到沈放手上。

沈放接过,挑眉看了他一眼,手指探入香囊里,摸出来一个黄色符状的物件,翻看了一遍,没瞧出所以然。

他问:“这是什么?”

“回陛下,”魏径道,“这是娘娘给您求的护身符,之前在寺庙里忘记给您了。”

话音落地,沈放睫毛颤动,垂下眸,盯着掌心那块小小的符篆,唇角微微勾起。

像不相信这是姜千澄准备的,他轻声又问了一遍:“真是她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家族遗传。

之前下刀子,虐了沈放一次,评论里一片心疼他,但大纲里真正的最狠的一刀还没下呢,感觉你们不想看虐狗皇呀

家人们,你们变了,之前不是都说要看狗子火葬场被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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