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个两个的,还能不能让朕多活几日了,是不是见不得朕安心养病!
不过这些话都随着那口血呕了出来,无声,却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直刺痛人的眼眸。
承言帝撑着坐起身来,将奏章合上,看向下跪的太傅道“这样吧,朕请爱卿喝杯茶,是西域进贡的茶,朕喝着味道极好。”
苏铭振方想说话,承言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他直直道“你是不是想看着朕被活活气死!”
苏铭振抹了把额前的汗,“臣……不敢。”
当然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有些心虚,别说皇上了,他在看到那封奏折时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的儿子残害手足、意图弑父逼宫,搁谁谁受得了!
承言帝摆摆手“行了,退下吧,让朕静静。”顿了顿,承言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你也先别出宫了,宫里还是……安全的。”
苏铭振没敢说话,行礼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安静,承言帝靠坐在龙榻上不住咳嗽着,因着这般剧烈的咳嗽,他的喉间不断有血涌上来。
太监大惊,“皇上!奴才这就传太医前来!”
承言帝摆摆手,而后喘息道“罢了,去传世子来养心殿来见朕。”
他这身子传来太医也无用,倒不如趁还有一口气时做些重要的事来,否则他怕是去了也不安宁!
再怎么样,他还是要保住高贵妃母子的,否则待他离去后,只怕她们母子三人被人生吞活剥都不够。
“也是时候了……”承言帝低声喃喃着,继而眼皮垂下,似陷入了昏睡中……
外面风起,数百盆牡丹随风摇曳,放眼看去,似误入花海中。
太监立在台阶处观察着天色,继而吩咐着殿内之人将花都搬入侧殿以避风雨。
风愈来愈大,大团的云彩随风飘动着,不多时便聚集在一块,将日头实实掩下。
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天色阴沉下来,即将酝酿着一场大雨。
陆挽奕入养心殿时,风仍未止。
太监们忙着搬花盆,一时无人注意到有人入得殿内。
风吹着,陆挽奕面容清冷,身姿清挺,周身气度不凡,一袭长衫轻盈垂顺,若云团的颜色衬其面容无双,似将要乘风而去的谪仙。
远远瞧着,气势魄人,一众太监这才有人而来,他们行着礼,恭敬道“奴才们见过世子殿下。”
陆挽奕一路直到殿内,太监还未来得及通传,他已然入得殿内。
殿内安静至极,有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他脚步缓下来,面上清冷依旧。
养心殿里面的布置未变,可瞧着却是与以前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待看到龙榻上阖着眸似在沉睡的承言帝时,陆挽奕淡淡行着礼,语气清冽“给皇上请安。”
龙榻上的承言帝睁开了双眸,可他眼前模糊着,什么也看不清,他眯了眯眸,声音沙哑道“是奕儿吗?”
陆挽奕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立在床榻边,看着病入膏肓的承言帝,眸中带了几分不明意味之意。
承言帝撑着坐起身来,他问,“奏折可是出自你手?”
“是。”陆挽奕垂眸,神色透出几分薄凉,他缓声道,“此事与太傅无关,他并不知道……”
承言帝打断他的话,兀自喃喃着“记得你刚学会握笔时,还来问朕要过字帖临摹,从没有人如此大胆。”
皇上的字迹,哪有人敢大胆临摹,便是有这样的想法都足以杀头,而身为帝王,也绝会允许有人临摹他的字迹。
可当时还是个小娃娃、刚会握笔的陆挽奕在某日入宫面圣时,奶声奶气的问天子要字帖临摹。
这一幕,逗乐了一向不苟言笑的承言帝,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疑心一个小娃娃,因此便亲自手把手教他如何运笔。
他难得的耐心与雅兴,要知道哪怕是他疼爱的大皇子都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虽只有这一次,可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幕,记得那个小娃娃认真的模样。
现在立在面前的陆挽奕,似乎仍有那个小娃娃的影子,只是,他再不会那般同自己大胆直言了。
是的,他长大了,前程似锦。
而他,却将老去,奄奄一息。
时光荏苒,四季轮转,彼此都不再是当日的模样,而一个人得到了多少,便注定失去多少,作为帝王更甚。
他所失去的太多太多,得到的,却似乎只有皇位。
龙榻上,承言帝唇边似带了一抹笑意,极浅的,在满是皱纹的面上看着有几分渗人,他声音极为微弱,“你的字迹,与朕的有几分相似……”
“臣,不敢。”陆挽奕抬眸,眸中带了几分提防,“臣的字迹是临摹父亲,是父亲亲自传授。”
承言帝听着他的话,面上带了几分哀伤,“奕儿,朕并非这个意思。”
他误会了他说这话的意思,他说不敢……是啊,谁又敢言与帝王字迹相同呢?
他的提防很深,像是面对敌人一般,小心谨慎着,丝毫不敢有差池。
“奕儿……”他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模糊的眼眸这会儿逐渐清晰。
他终于看清了立在自己面前之人的样子,他缓缓伸了手,眼神浑浊无光“奕儿,你知道朕传你来……”
“臣,恳求皇上救世子妃。”陆挽奕跪地,姿态恭敬,身姿清挺依旧,似雪中的青青松柏。
他在求承言帝,以一个臣子的身份,求一国之君救自己的夫人。
承言帝摇摇头“朕……没有办法。”他没有多少时日了,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他说了陆亦钰便会听吗?不会的,说不定还要变本加厉,知子莫若父,他清楚的知道陆亦钰想要做什么。
那次在养心殿,陆亦钰也曾这样求过他,求一道圣旨,一道夺人妻的旨意,简直荒谬!
而现在,陆亦钰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如此行为混账!
他一直在想,他怎么会有这样混账的儿子?
承言帝叹气,逆子如此,自己这个当爹的现在也是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也只能看着他作死,看着他一步步把自己给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承言帝现在的心情,就像郎中看着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脑中只剩一句“没救了,等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