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句极为淡漠的话,让陆挽奕误会了他的意思,
陆挽奕站起身,周身满是清冷之意,心中也更证实了承言帝此言,便是代表了他不会管此事,任由陆亦钰如此行为。
一句‘没有办法’,轻描淡写,足以表明他现在的态度。
或者说到底,陆亦钰是皇子,不论他做了什么,承言帝还是要帮他遮掩过去,以此来保住皇室仅有的血脉,保住大承的江山不落入旁人之手。
就因为是帝王之家,就可以视旁人性命如草芥。
良久,承言帝都再未言其它,似乎陷入沉思,这无疑是证实了陆挽奕心中这一猜测。
陆挽奕眸色忽暗,唇边带了一抹极浅的笑意,虽是意料之中的,可此时听着却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意。
他浅笑如冰,姿态清冷“既然皇上没有办法,那臣,就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他立在榻边,眉目间带了几分凌厉,在此后,再无君臣,他也再不会朝承言帝下跪行礼。
他日再见,便是敌人。
他转身,欲离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承言帝趴在龙榻上,面色赤红一片,看着极为痛苦。
“朕……朕还没说完……”半响,承言帝止住了咳嗽,他靠回龙榻上,脸色极差,赤红褪去,只余病态的灰青。
昔日的威严气度全无,曾经威慑天下的帝王,到现在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极为困难,不禁让人唏嘘。
承言帝伸出手,示意陆挽奕到自己身边来,这些小辈翅膀硬了,一言不合就要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
承言帝叹息一声,到底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啊。
“奕儿,朕知道你心中有恨,也误解了朕的话,但是一码归一码,朕不会因着他是朕的皇子便包庇他的罪行。”
一番话说出,承言帝已是累极,他喘息着,声音沙哑“有什么事,是不能心平气和坐着好好说的?朕还没死呢,自然是要来解决问题的,你怕什么,朕难道还会跑了不成?朕保证,到时候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媳妇!”
陆挽奕眸中闪过一丝清冷,他立在榻前,神色缓和了几分,“多谢皇上替臣做主。”
果然,只要提到媳妇就乐开颜,对着他这个糟老头子,一个个的就只会板着脸。
承言帝冷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幽怨“朕敢不替你们做主吗?你们都快逼死朕了!”
缠绵病榻的承言帝,越发小孩心性,陆挽奕有些吃惊。
“不知太傅大人如今何在?”
“被朕请去喝茶了!”
承言帝颇有几分不耐烦,“行了,先别管他,他一个文官还是不要掺和此事,就让他好好喝茶吧。”
顿了顿,承言帝唤来内官太监“传朕口谕,御林军靳林率兵去彻查四王府,府中所有人一律留在王府不准出入,若有敢违抗朕旨意者,杀无赦!”
封查四王府,还怕陆亦钰不乖乖归京,还怕他不入宫来面圣请安?
只要他出现,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他劫人家媳妇,总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想到此,承言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且越想越气——老四要造反,杀手足弑亲父夺人妻,这传出去,他这个当爹的岂不是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承言帝思索良久,将方退出去传旨意的内官太监重新唤了进来“去,传皇后来见朕!”
殿内,陆挽奕周身而立,他眸色淡淡,姿态依旧清冷,他道“不打扰皇上休息,臣退下……”
“别说这些客套话来糊弄朕,朕还有话要与你说。”
陆挽奕抬眸,对上承言帝的视线,他道“皇上直言便是。”
对于他这副清冷的态度,承言帝颇有几分不耐烦,“奕儿,你便不肯叫朕一声皇叔?”
自尘亲王死后,陆挽奕便再未叫过他一声皇叔,对着他的态度也是疏离淡漠。
他知道陆挽奕心中有恨,恨也没错,尘亲王的事,与皇室脱不了干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对此,他也曾有过怀疑内疚,不过很快就被冲散,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一个帝王的顾虑。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作弄人,曾经种下的因,现在结了果,这苦果,也只有咬牙吃下。
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回避此事,现在,也该是时候将此事做个了解了。
他亲手摧毁了尘亲王,他与尘亲王的恩恩怨怨,现在兜兜转转,便是要将这些曾欠下的,悉数还给尘亲王的血脉后代。
还有,他曾欠下……尘王妃的。
如今他将这些,用另一种方式,一并还给他们的孩子。
“这些事都是过去之事,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奕儿,别怪朕,待你坐到朕这个位置,便会理解朕的苦衷……”
这个病入膏肓的帝王这样说着,似乎做了极艰难的决定,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老与叹息,像是深秋随风飘落的枯叶。
他靠在龙榻上,身体虚弱到几乎支撑不住,长时间的说话与靠坐,让他不受控制的昏昏欲睡,他看着殿下立着的陆挽奕,眼前若蒙了一层烟雾,只能看见许多重重叠叠的身影。
他忽而问“怎么殿内多了这么多的人,朕并没有传他们来……都退下,退下!”
他咳嗽着,用尽浑身的力气,而后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艰难喘息着,胸腔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都退下了吗?……”他喃喃着,继而眯了眸,似寻找着什么人,直到他看清了陆挽奕的身影。
苍老的声音响起,“在书桌后的画筒里,有……有朕的密旨,朕把它……交给你。”
陆挽奕不明白他此番话何意,他迟疑着,未有动作。
密旨,有何事需要密旨?
承言帝侧身,似在枕下榻上找寻着什么,良久后,他手中多了一个匣子。
精致无比的匣子,里面不知装的何物,竟是如珍宝一般,放在龙榻之上的。
找寻匣子这番动作让承言帝累极,他蠕动了唇,却没有声音发出,他躺在龙榻上阖了眸,像是睡着了。
承言帝现在是不清醒的,他说了许多的话,就连人也识不得,他的举止言语极为奇怪,眼神浑浊,像是穿过他看着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