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榕把人送到浦东机场,又看着杜蘅进了休息室，还给点了一份时令水果拼盘，一直折腾到十二点过去,新年的钟声敲响，才慢悠悠从机场离开。
艾伦家在本地、自愿除夕加班,知道老板今天回沪，特意带着司机一路接送。对于晏榕和杜蘅到了虹桥机场,又跑到浦东机场这件事,不是很理解。等看到晏榕一个人从机场出来后，就更加不理解了，不过看到老板阴沉不悦的脸色，艾伦识趣地不敢多问。
从机场往市区的高架,本就车少，除夕夜更是寂静得犹如一座空城。
灯光一路延绵到天边，外环以外的烟花在遥远又遥远的地方炸开,更把夜晚衬托出一种凄清来。
晏榕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嫌车内烦闷,把窗户摇下，一股冷风嗖地灌了进来。
晏榕喃喃道,“他从前也这样等我吗？”
“嗯？”风声把晏榕的话吹得有些乱,艾伦没听清，也不确定是不是在问自己，不敢乱回答。
过了一会儿，就在艾伦以为老板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又听晏榕问道，“他从前经常等我吗？等我时他都干些什么？”
“呃……”艾伦这下听清了，他犹疑片刻,想了下晏榕的这个“他”应该是指杜蘅没错，才揣度着说，“杜先生脾气好有耐心，心思细腻，每次您说要去找他，都会提前准备周到。”
“是吗……”晏榕有些恍惚，似乎在翻找回忆。
“那他，那他今天……”忽然，晏榕语气一变，透露出一种显而易见的暴躁，连带车内的气氛都跟着沉闷下去，就像车子里忽然被安装上了炸dan，随时要爆炸。
司机和艾伦的心都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艾伦偷偷瞟了老板一眼，他虽不知缘由，但很有经验，“老板，要掉头开回去吗？”
车内再度安静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晏榕在想什么，但晏榕再开口时，语气明显舒缓下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你帮我再约一下程医生。”
程医生叫程恩，是晏榕的心理医生。很多年前就一直给晏榕做心理咨询，大约每半年一次，但最近在晏榕的要求下、频率明显上升，勤快的时候，甚至每天都会聊上一会儿。
“好。”艾伦应下来，随即又感到些为难，毕竟大过年的，心理医生应该不想上班。
这时晏榕又开口，“不急，看他哪天方便，节假日按三倍价格算。再准备一份新年礼物。去挑个手表或者手包送过去。”
“是。”艾伦松了一口气，一边在心里默默感叹，心理咨询真有用，老板最近越来越通情达理。这样想着，艾伦鼓起勇气、一鼓作气问道，“老板，那我们现在是回别墅还是……去看看晏总吗？晏总因为之前的事情挺生气的，要不然趁着过年您去看看？也好缓和下您和晏总的关系。”
晏榕垂着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艾伦瞅着晏榕没生气，继续道，“章小姐年前因为宫外孕流产，康成投资最近又连连找我们这边的麻烦，加上您这边……听说晏总前段时间身体不适，住院了几天。”
晏榕还是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问，“年前我不在这几天，康成投资有什么举动？”
艾伦，“没有。年前事情多，康成投资还算安分，不过我查到康成投资的人在四处搜集资料。”
晏榕，“嗯？”
艾伦，“关于老板从前的设计资料，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们还能干嘛？”晏榕不甚在意，“随他们去吧，不用管。欧姆这两天乖嘛？”
“乖得很。”
“嗯。”晏榕闷闷地说道，“今天去滨江小区住一晚，明天带上欧姆去爷爷那拜年。”
“好。”
****
商陆本来是凌晨四点半的飞机到浦东机场，但不知什么原因晚了半小时才出现。
机场专属贵宾休息室有准点叫醒服务，商陆的航班刚一落地，就有电话进来告知杜蘅。
杜蘅花了一点时间才从短暂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绕路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给自己买了一杯咖啡，给商陆带了一杯热豆浆和面包，等他赶到接机处的时候，同班飞机的旅客刚好出来。
然而一波波旅客里，却并没有商陆的身影。杜蘅给商陆打电话，收到的回复也是“对方已关机”。
杜蘅睡眠不足，全靠咖啡吊着精神。
凌晨最困，又迟迟等不到人，但杜蘅依旧站在原地等着，脸上并不见不耐烦的神色，诚如艾伦所言，他很有耐心。
说起来也很奇怪，从前等晏榕，他常常感到焦虑不安，既期待晏榕来，又不敢有太多期待，怕晏榕不来。但对于商陆，丝毫没有出现过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而且商陆特意赶在春节回来，他很感动，觉得就算自己多等一等也没什么。
半个多小时后，穿着黑色派克大衣的商陆终于出现，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但在抬头看到杜蘅时，表情马上变为欣喜。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穿过人群大步朝杜蘅走来。
商陆一来，第二天，大年初一，秋锦葵也上门拜年。
他们三个人在杜蘅的小公寓里一起吃饭，那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
随后，虽然春节假期刚刚开始，杜蘅就陷入了忙碌的工作里。他在af学院赛上出尽了风头，名利双收，伴随而来的，是纷至沓来看不到尽头的工作。
首先，他要根据宝格丽酒店的要求细化大堂设计。其次，要和江明津工作室的人一起开始整个酒店、上万平的设计。
这两项事情的工作量巨大，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没法完成。何况杜蘅成名以后，源源不断有新项目进来。
锦蘅工作室必须得扩招。
秋锦葵在年前就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凭借杜蘅去年的在设计圈的战绩，他们工作室名声大噪，招人不是难事，但如何能招到满意的人就是非常难的事了。
他们手上急需做的都是国际级的大项目，当然希望招到有经验有才华、能直接上手的人，不过这样的人开价也不菲，这样一来，人力成本就远超他们的预算。
要平衡能力、薪资、经验，还要看性格、人品是否靠谱，实在得费一些时间和心思。
扩招的同时，工作室的办公地点也要换。现在的办公室租约虽然还没到期，但已不适合锦蘅发展。
一则空间太小，二则离地铁站远，劝退很多来应聘的人。
找新的办公室又是一项大工程。
秋锦葵选了很多办公地址，带过来与杜蘅一起参详，有南京西路上的高级写字楼，也有淮海路上的老洋房，有的离地铁近交通方便，有的环境清幽逼格高。
两个人看了一圈，最后杜蘅还是心仪淮海路的一处花园洋房，两层楼，带一个花园，白墙红屋顶，结构非常漂亮，窗外一排梧桐树，开窗就能摸到梧桐树叶。
尤其是二楼有一个大露台，坐在露台上，一片绿荫扑过来，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实在心旷神怡。
不过租金也是所有待选项里面最高昂的。
秋锦葵捂紧钱包，点开手机计算器一通操作，“二十万一个月，两百四十万一年，六百六十六块六一天……天呐，是我不配。”
杜蘅看他心疼的模样，笑道，“那给我的分红先不要，拿去付租金。”
“那怎么行，我勉强挤一挤，还是租得起的。”秋锦葵露出心痛的表情，一面感叹，
“租金这么贵，我干脆住在那里算了。反正那里地方大环境好住着也舒服。啧，这么贵的老洋房，我以为至少还得奋斗个五六年才有可能租得起。”
秋锦葵虽然表情很纠结，语气里却都是兴奋，“如果我们搬过去上班的话，你是不是也要换个住的地方？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可以租个大点的房子，这里也太小了，我看商陆过来都没地方住。他现在还是住隔壁酒店？”
杜蘅点头。
秋锦葵摸了摸下巴，用探究疑惑的眼神看着杜蘅，“你俩这样也太奇怪了。不对不对，不是你俩，主要是你，上次我们一起吃饭，听商陆的意思，好像挺想和你同居的，你没答应他？”
“嗯？”杜蘅愣了下，隐约想起商陆似乎和他提过这件事，但他当时心思都在工作上，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而且现在他租的公寓小，不仅是客厅，卧室里也堆满了稿纸，不太方便有人住进来。
秋锦葵继续说道，“你们这么久不见，谈的是跨国恋哎，他难得回来，你就不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
杜蘅瞪着秋锦葵。
秋锦葵，“也不见你俩像其他恋人一样出去看电影压马路泡酒吧，你俩除了凑一块吃个饭就没别的了，你这恋爱谈得是不是太没有激情了？”
“呃……”杜蘅想了想，无语地看着秋锦葵，“那我的工作你来做？”
“呃……”这下轮到秋锦葵无语，“当我没说这话。你还是好好工作，努力赚钱吧。”
在繁忙的工作里，春节假期很快结束，随之，冬天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指尖飞速滑过。
三月转眼到来，初春节气渐暖。
杜蘅忙得脚不沾地，要么在家画图，要么赶着工作室的事，要么飞去各地出差。
偶尔在画图的时候，杜蘅会忽然想起在天目湖准备比赛的日子，他和江明津晏榕一起围着书桌坐着，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窗外冬日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既温暖又充实。
但那只是记忆里的浮光一瞥。
自除夕以后，他和晏榕再无联系。
倒是商陆这回在上海住了一个多月，一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但因为杜蘅太忙，两人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甚至约会的时间都不是很多。
杜蘅在工作停下来的间隙也会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并不是称职的男朋友，可手上的工作停不下来，他想着只能等先忙完工作，再去补偿商陆。
到三月底，宝格丽的第一轮设计全部结束，锦蘅工作室的扩招也已基本完毕，杜蘅终于稍稍有了空闲时间。
他准备接受秋锦葵的意见，在公司新的办公地址附近另找房子搬过去。
这回他预算提高，打算租一个小三室，中介热情推荐了不少合适的房源。
杜蘅一时没定，想和商陆一起看过，再做决定。这回换完房子后，他盘算着要将钥匙给一片给商陆，主动提出同居的建议，以弥补自己这段时间忙于工作对他的忽视。
他盘算好，给商陆发消息，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与他一起看房子，他想商陆以后应该会来常住，应该要听一听商陆的意见，却不料这个周末商陆并不在上海。
商陆去了安吉，要周天晚上才回。
杜蘅感到一点失望，也没有太失望，他自己驱车去看房子，和中介谈价格。到晚上，许久没有动静的晏榕给他发来一条消息，很礼貌地问他下周有没有时间，和他谈一谈他舅妈离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