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上个月做完手术,如今正在恢复期。杜蘅打电话去问过一次,手术恢复良好,确实可以把离婚的事提上议程了。不然日后许龙再来纠缠不休,反而影响舅妈病情恢复。
这本来是杜蘅应该着急上心的事情,如今晏榕这么主动帮忙,杜蘅不好拒绝见面。
但他下周要去北京找江明津,不定哪天回来。
他把自己要出差的事和晏榕说了,正想着要不要再往后推一周,或者直接电话沟通,消息还没发出去,晏榕又问,“那今天晚上你方便吗?”
今晚杜蘅倒是方便,他本来就把今天的时间全部空了出来,计划先看房,再和商陆一起吃晚饭,现在商陆有事不在,他时间空着也是空着。
杜蘅,“方便。”
晏榕,“你现在在哪里?公司还是家里?”
杜蘅,“在淮海中路这边。”
晏榕,“你等我,我过来找你。”
杜蘅把实时定位发过去。
片刻后,晏榕又发来消息,“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长泰公馆见,顺带吃个晚饭?”
长泰公馆离杜蘅很近,他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杜蘅想了想,“好,几点见?”
晏榕马上回,“我现在过来,大概二十几分钟到。你先过去,我让人留个包厢,你到了报我的名字,有人会带你进去。”
杜蘅应下。
他到长泰公馆后,还没报晏榕的名字,餐厅经理就迎了上来。
经理似乎还记得他,看到他来,远远过来打招呼,问他是不是去年夏天与晏小先生一起来过的杜先生,一面热情地把他请进了包厢里。
去年夏天……去年夏天他过生日晏榕带他来这里吃饭,请人演奏生日歌,庭院里粉红色的海棠花开了满墙,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杜蘅客气地和餐厅经理应酬了几句,然后安静地坐在在包厢里等了一会儿,十几分钟后晏榕到了。
***
一个多月不见,晏榕看起来要清瘦一些,也成熟稳重许多。
那种成熟的气度,或许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渐渐成型,但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与沉淀,此时再看,才愈加明显地显现出来。
尤其是晏榕还穿了一身莫兰迪色系的衣服,灰绿色的风衣和土黄色的棉质衬衫,将他外形上过于锋利张扬的俊美给中和了一些,变得沉静而迷人。
杜蘅看到晏榕进门时呆了一下,因为晏榕还把头发给剪短了,不是修短一点点的短,是从中长发变成了彻底的短发,鬓角不过耳的短。
晏榕拉开椅子在杜蘅对面坐下,看到杜蘅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最近忙,没时间打理头发。”
杜蘅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可惜。
“你点菜了吗?”晏榕一面问,一面转身朝餐厅经理招手,拿了菜单,递到杜蘅面前,“你来点。要是这上面没有你喜欢吃的,可以让厨师另外做别的。”
经理见状,马上恭谨地说道,“我们这的厨师各地菜都会做。”
“谢谢,不用这么麻烦。”杜蘅淡道,打开菜单,点了几样招牌菜色。
晏榕也不勉强他非要点自己喜欢的。
点好菜后,餐厅经理退出去,晏榕便直接说起舅妈的事,说傅思铭下周会去南昌见舅妈、收集资料,如果一切顺利,本月就能把离婚的事情搞定。
杜蘅,“这么快?不是听说现在还有离婚冷静期吗?”
晏榕,“我问过傅思铭,南昌要四月才实行新规,所以要抓紧在这个月办完离婚的事。”
杜蘅,“是得抓紧。如果再来个冷静期,舅妈就更难离婚了。”
晏榕,“傅思铭会先拿到证据去和许龙谈判,争取协议离婚。协议离婚要快很多,双方签个字就行。要是不行,就诉讼离婚,也会在这个月办好。”
杜蘅凝神道,“协议离婚……我舅舅……许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协议离婚恐怕有难度。”
“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们调查了很多许龙的事,包括他的个人债务情况,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容不得他不同意。”
晏榕为了让杜蘅放心,把他们找到的证据、掌握的把柄一一和杜蘅说了。
杜蘅一脸讶异地听完,不仅是讶异许龙身上有这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更是讶异晏榕知道得这么清楚详细。
光听晏榕嘴里说的这些事就知道晏榕废了不少心思和时间去调查。
杜蘅道,“谢谢你。”
他想了想,又道,“这顿饭我来请客吧。”
晏榕眉眼一展,唇边眼角都是笑意,好像一句谢谢价抵万金,“这是我家餐厅,怎么能让你在这里付钱?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我。”
杜蘅愣了下,没接话。
晏榕见状,笑容一点点收回来,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当我没说。”
杜蘅截断他的话,“那就下次吧。”
“嗯?”
“等我下周出差回来,我请你。”
“好!”
两个人说完正事,各自默默吃饭,一时谁也不说话,只有大堂里的钢琴声如流水传进来。
在柔缓地钢琴声里,杜蘅不由得想起上一次他们在这里吃饭,晏榕为他精心准备礼物,又说一些伤人心的话,那时他们的关系如缠在一起的一堆乱麻,既紧密又脆弱。
现在两两对坐,却如同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吃完正餐,又上甜品。
甜品是一小碗洒了桂花的酒酿汤圆,小圆子粉嫩软糯,米酒和桂花的香味交叠,在初春的夜晚慢慢享受这样一份甜品是件怡人的事情。
甜品后,杜蘅拿起手机,“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晏榕面前的酒酿圆子还剩一半,时间不算晚,才八点多钟,他看起来明显还想再坐一坐,但杜蘅已经起身,他只得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下楼。”
两人一同沿着红木楼梯走下来时,晏榕似在闲聊一般问道,“你今天怎么过来这边?有工作还是见朋友?”
杜蘅,“过来看看房子。”
晏榕,“你要买房子?”
杜蘅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地段的房子太贵了,买不起,在看出租房。”
晏榕,“你想租什么样的房子?电梯房还是老洋房?想要多大面积?”
杜蘅,“想找个一百平出头的小三室。”
晏榕,“你一个人住?”
杜蘅,“两个人。”
“哦。”晏榕低下头去,似乎在后悔自己问了个这么傻的问题。
片刻后,等两个人走到门口,晏榕才又问,“商陆怎么没陪你出来。”
杜蘅,“他出差去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
晏榕,“看房子很累吧。”
“还行,有中介带着,不算辛苦。”
“有看中合适的吗?”
“有两套不错的,还要回去再商量下。”
“哦。”
晏榕勉强扯了几句,终于发现扯不下去。
氛围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一直走到杜蘅停着的车子那里,在杜蘅上车之前,晏榕自言自语般不满地在杜蘅身后嘀咕道,“他这算什么男朋友,让你一个人跑前跑后,自己连面都不露。这种人有什么好你还不和他分手。”
杜蘅没听清,只听到断断续续听到分手几个字,他回头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晏榕抿了抿嘴,换成一副笑脸,改口道,“我说我有一套房子正好空着没人住,就在这附近,刚刚翻新设计过,你有空可以来看看,要是喜欢就搬进来。比找中介方便。”
“谢谢。”杜蘅把车门打开,见晏榕正好站在车门附近,委婉提醒道,“再见。”
“哦。”晏榕失落地往后旁边让了一步。
上海的春夜静谧又繁华,去年冬天的梧桐发了新芽,密密麻麻在光秃秃的树干上绕了一扎,马路两边的花店咖啡店西餐厅里人影攒动,在昏黄的光晕里,有一种轻盈的美感。
晏榕盯着对面的橱窗发呆。
杜蘅转身上车。
春夜暖风从他们中间穿行而过,带着树梢嫩芽的芳香。
片刻后,杜蘅人还没坐到车里,忽然被晏榕从背后抓住胳膊拉出来。
“怎么了……”
“你看对面。”
杜蘅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榕打断。
晏榕朝着马路对面抬抬下巴,语气急躁地说道,“咖啡店里,吧台前面坐着的那个,是不是商陆?”
“?”商陆?杜蘅顺着晏榕的视线看过去。
马路对面木质调装修的咖啡馆里,挨着吧台的一张双人桌前,侧脸对着他们的方向,正在低头喝咖啡的人果然商陆。商陆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面朝商陆,身体前倾,在说着些什么。
从两个人的姿态来看,说不上多亲密,也绝不陌生,但看得出来不是工作关系。
杜蘅并不知道商陆在上海还有其他朋友,商陆从未和他说过有这么一个朋友的存在。是旧相识还是新朋友?
而且既然商陆已经从安吉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系他不告诉他?
他这一个多月忙于设计和工作室的事,确实对商陆诸多疏忽,所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耳边,晏榕高声道,“你不是说他出差去了吗?怎么在这里?还和别人一起喝咖啡?”
杜蘅没说话。
晏榕瞅着他的表情,继续愤怒地说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对不对?艹!傻逼!他是不是想出轨?有你还不够还勾搭上别人!大傻逼。”
杜蘅瞅了过于激动的晏榕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道,“你想太多了。”
“嗯?”晏榕仔细地,借着路灯的光观察着杜蘅的表情,惊奇地发现杜蘅的神色里除了一点疑惑之外,竟然没有其他。
晏榕这次是非常非常不满,他瞪着杜蘅问,“你不生气?不难过?他……他背叛你!他们现在背着你喝咖啡,晚上就能背着你开房。”
杜蘅没吱声,琢磨不出他在想什么。
晏榕气极,又觉得伤心至极,不过他并未像从前一样失态,只是盯着杜蘅,委屈地诘问,“你都不生气吗?你从前对我可不这样,怎么对他就这么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