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觉得他和谁出去和谁在一起没必要和晏榕汇报,晏榕也没有置喙的权利,但晏榕这么看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晏榕坐在那里,身上昂贵的开司米羊绒衫因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皱巴巴揉成了一团,头发也零散地翘起来,光泽黯淡,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丝毫没有往日的恣意与傲慢。
唯有那张轮廓精致又锋利的脸,依旧带着摄人心魄的美艳,可配上赤红双眸,美艳中又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绝望。
晏榕因发烧而干裂脱皮的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你和商陆在西餐厅吃晚饭?我在给你煲汤,你却……你却和别人去约会,你还穿了西装、带了领结……原来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和他约会?”
晏榕的声音嘶哑、哽咽,神情里是那么chiluoluo的伤心,眼中骄矜光芒尽数熄灭,“你……你从前和我一起都没有这么打扮过。”
杜蘅拿着勺子的手忽地一颤,勺子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将燕麦从杯子里送到他嘴里,已经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抵御来自晏榕的一切,但此时此刻,晏榕眼中绝望的情绪如潮水,瞬间汹涌袭来,将他整个淹没。
他宁愿面对晏榕霸道自私的一面,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晏榕。
晏榕垂着肩膀,低声道,“你这么喜欢他吗?你喜欢上他了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在冬日清晨黯淡的晨光里,晏榕肩膀微颤,高瘦俊朗的身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被拉成一道虚幻的影子。
杜蘅没说话,他只觉得呼吸不畅,燕麦粥到了嘴里,却怎么都吞不下去。
晏榕喃喃道,“我和所有人说我再也不鬼混了,我以后只有你一个,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还是半夜三更被周勤发到群里。”
杜蘅听到这句话,忽然抬起头,盯着晏榕。
晏榕继续失神地说道,“我上次打了他,他平常在群里话都不敢说一句,现在看到你给我戴绿帽子了,总算可以看我笑话了。”
杜蘅心头一梗,紧接着,好像要把这些天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出来那样,飞快说道,
“你被笑话了又怎样?我需要负责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因为你觉得被人笑话了,因为你现在觉得自己爱上我了,我就必须要爱你吗?从前你不喜欢我,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除了我……你……”
杜蘅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和谁在一起我都管不着,那是我爱你我犯贱,我愿意忍着让着等你爱我,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你的爱我也不想要了,凭什么你觉得我还要像从前那样犯贱?”
晏榕震惊地看着突然和他说了那么多话的杜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杜蘅放下勺子,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晏榕还是晏榕,怎么可能会真的变了,他把刚才那些难受的情绪都压下去,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
“晏榕,你这样根本不是爱我,你只是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罢了。你说你很早就爱我,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是怎么做到一边爱我一边和别人上床和别人商量结婚的?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不是这样……”晏榕几次想打断杜蘅的话,但每次话没说完,先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等急骤的咳嗽停止后,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红着眼睛看向杜蘅,
“那些事情,我已经后悔死了。”
杜蘅冷淡道,“我和你也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我想开始新的感情。”
晏榕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试试其他人,看看是不是那么新鲜有趣。”
杜蘅嘴边始终带着微笑,但他心里却一点快意都没有,他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应该是彻底解脱,然而他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觉得荒诞,那种荒诞就像四年前的圣诞夜,他站在那个混血男孩的门口说的话。
晏榕惊讶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杜蘅上次在兰州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和在兰州那次明显不一样,这次的杜蘅冷静清醒,一字一句,是真的要去尝试新的感情。
晏榕感到自己呼吸都停住了。
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难受得好像马上就要死掉。
那种无力和无奈,就像他拼命去阻挡水流,但抽刀断水水更流。
杜蘅转过身去,从桌上拿起手机,朝门口走去,“艾伦到了。”
“杜蘅。”晏榕又是一阵咳嗽,杜蘅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交叠成无数个重影,这已经是第二次,杜蘅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决绝而冷漠的背影。
他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低垂着头,一步一步朝杜蘅走去,“是不是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无所谓了。”
杜蘅打开了门,他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虽然迟缓,但是沉重有力,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震得他耳膜生疼,他只得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电梯门上的指示灯亮了,被贴满小广告的电梯门迟缓地打开,艾伦迎面走出来,朝他客气地打招呼,再迟疑地朝他身后探去,“老板?”
杜蘅正要侧身让艾伦进去,胳膊先被人抓住。
晏榕从身后抓住了杜蘅的胳膊,他低头紧紧盯着杜蘅,滚烫的热气喷在杜蘅的脸上。
杜蘅微微把头侧开,然而余光里,依旧能清晰看到晏榕白皙肌肤上的红晕,感受到手上炙热滚烫的温度。
晏榕的力度大得好像要把他的胳膊卸下来,但忽然,那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晏榕似乎收敛了一些自己的情绪,又像是那情绪被沉淀积压的更浓。
晏榕在他耳边,用温柔得令人心碎的声音说,“我不会放手,我会等你再次看到我,会让你相信我的爱,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杜蘅扭过身去,闭着眼睛不说话。
晏榕一根根手指从他肌肤上离开,最终松开了他的胳膊,没有回头,大步朝电梯走去。
艾伦亦步亦趋跟在晏榕身后,出门前,看了杜蘅一眼,想说话,又吞了回去。
等电梯门关上,杜蘅才转过身来把门关上,他背靠着房门,看着凌乱的沙发,发了很久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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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天元旦假期过去,杜蘅慢慢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商陆的假期也随之结束,要与爸妈一起回法国。
当天,杜蘅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办好登机手续,在安检口分别时,商陆大大方方与他拥抱告别,还像普通情侣一样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机场人来人往,杜蘅不好意思,连忙侧开头,倒是商陆爸妈很自然地朝他们笑了笑,表示要先过安检,让商陆过会儿自己进去。
等两位老人走后,商陆更进一步。他抓着杜蘅的双手,漆黑的眼睛洋溢着温柔的光芒,“我把回去法国的工作处理好,马上回来上海找你。”
他低头看着杜蘅长长的睫毛,今天外面下了雨,杜蘅的发梢和睫毛都湿漉漉的。他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纤长睫毛下眼眸看向别处,但那份冷清疏离却格外让人心动。
商陆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柔声道,“真想留在上海,好好和你谈恋爱。”
商陆身形高大挺拔,乌发朗眉,配上小麦色的肌肤,更显桀骜不羁,也让他说起情话来,有一种特别的温柔。
杜蘅被商陆的热情和分离的氛围感染,回过神,带笑安慰他,“马上要比赛了,我又有工作,你就算在上海,我也没时间陪你。”
商陆微微弯着腰,含笑,“看着你就很好,不需要你干别的。”
广播里响起准备登机的提示,商陆这才放开杜蘅,拖着行李箱往后退了一步,依依不舍道,“有事随时找我。”
想想,又前进一步,“比赛完拿了奖我就带你出去玩,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带去你玩。”
杜蘅望向商陆,商陆眼里的留恋那么明显,让杜蘅动容。
他小时候,杜昕出差,如果走得久,许知意也会这样留恋不舍的看他爸爸,叮嘱许多话。
可杜蘅从没体验过这样的“分别”,从前晏榕每次走,从不留恋,也未见不舍,总是匆匆来匆匆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到此时,杜蘅心里对这份感情和商陆终于都生出一份珍重。
须臾后,他主动抱住商陆,温声道,“到了给我发消息。”
商陆收到这个拥抱,笑意一下染上眉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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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商陆后,又过几天,af学院设计赛报名的日子终于来到。
杜蘅抛下感情上的事,全幅心思都转移到了比赛上面。
1月10号9点开始报名,他一早便准备好材料,网站一开放,就第一时间提交了报名表。
刚提交完,秋锦葵的微信就追了过来,“比赛第一轮的题目是什么?你有信心吗吗?”
秋锦葵平常虽然不说,但杜蘅心里知道,秋锦葵现在是比他更看中这个比赛。至于原因,说来说去,又得绕到晏榕身上。
曼谷公寓那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圈内关于他的流言就四起。传得最凶的不是晏榕怎样追求他,反而是说他如何心机深沉,利用晏榕的关系,短短半年时间就拿下一座私家别墅,和宗瑾美术馆和启愿理想幼儿园两个大项目。
虽然很多网上的言论被删了,秋锦葵也从来不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听到的闲话基本上都传到了杜蘅耳朵里,甚至有人说杜蘅去年的项目都不是他自己的作品,全部由晏榕代笔,还把杜蘅的三样设计里与晏榕某些作品相似之处一一列举了出来。
这样的流言蜚语对于一个设计师的中伤实在太大,终于到了秋锦葵也忍不了的地步,巴不得比赛赶紧到来,给杜蘅一个展示的机会,把那些人的嘴巴给堵上。
另一方面,杜蘅和秋锦葵的这家小公司目前正在平稳往上发展,他们有了项目有了客户,有了一定的周转资金,日后如果想要扩大规模做得更大,势必要招更多的人,现在的于时清和邱明虽然也能做设计,毕竟水平有限。如果要招到能帮得上忙的人,杜蘅自己得先做出些名气,比赛拿奖是最快的方式。
不过在比赛开始之前,杜蘅又遇到了一点问题。
他的报名表没通过。
杜蘅对着网站的报名须知检查自己的材料,才发现今年规则改了,对门槛限制更加严格,从前只要求设计师有项目经验,现在却要求设计师拥有项目的设计权。
不巧,杜蘅虽然是主创设计师,却没有设计权,宗瑾美术馆的设计权属于龙·建筑事务所,启愿理想幼儿园的设计权属于他们合作的那家兰州建筑公司。
此时,傅思铭给他打来电话,“晏榕说你报名af学院赛可能资格会受到限制,让我帮你处理下。”
杜蘅迟疑了一下,随机问道,“要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