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语坚定,就似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稳稳镇在楚亦茗的心里。
他不欲为旁人再多说什么好话,对错显而易见,他该相信姜青岚在政事上的决断。
“我相信殿下,”楚亦茗浅笑温柔,牵起姜青岚的手放在腹上,“我们都相信。”
姜青岚手在他腹上轻拍一下,颇有些教训的神色,不是冲着他,而是对着那还没有听觉的孩子,说:“小崽子可不安生,等你出生,为父,必要狠狠打你的屁|股。”
“吓着他了。”楚亦茗忙推开这严父的手。
姜青岚却蓦然笑了起来,道:“本王记得你前几日还说,我两的私语,他得过上几月才能听得见,怎么今日就护犊子起来了。”
“那是私语吗,那是……”明明是二人情|热时,压抑不住的哼哼。
楚亦茗可不似姜青岚张嘴什么都说得出来,目光一转,提了件憋闷许久的事——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小崽子,小犊子的说他,您这说习惯了,来日他听得见了,还以为您不爱他。”
“本王爱你一个就够了。”姜青岚回得干脆。
楚亦茗却仍计较着称呼,嘟囔道:“够什么呀?”
“够心力交瘁了啊,”姜青岚一见他脸色急了,立马换了副诚恳笑颜,道,“也够满足了,多好。”
楚亦茗今日被这人几番情话说得指尖都是酥酥|麻麻的,故作没好气地把人往外推了推,正待嗔怪一声,就见姜青岚果断钻出被子,一个翻身睡进了另一床暗金织锦被面里。
他面色正疑惑着。
又见姜青岚在他二人之间用手一比划,倒是划出了一道无形的间隔来,竟还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就是咱们日后在床上的界限了,每七夜方可逾越一次。”
“七夜?”楚亦茗一脸莫名,“一次?”
姜青岚睡相极其端庄地平躺着,忽而转过头挑起眉毛瞧着他,问:“你也觉得太久了罢,本王也觉得间隔三夜,不能再多了。”
楚亦茗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指的是何事,哪就和姜青岚想法一致了。
他沉默半晌。
就见姜青岚一脸正经地说道:“都说三月以后胎就稳了,偶尔行一次房也无碍,只是这个月,咱们就先忍忍,隔三夜纾解一回可好?”
原是为了这事,楚亦茗倏然红了耳朵,抿唇不语。
姜青岚自问自答,替他做了决定道:“茶茶这是应承了。”
“谁应承了。”楚亦茗翻过身去,哪知裤|腰忽然被人一勾,轻拽着拖动他整个人都往后移了移。
“本王还有话没说完呢。”姜青岚在他身后,话音低沉诱|人。
“今夜真不成了,我知道殿下会说我们都几夜没相处了,”楚亦茗没有回头,只觉浑身都在发着热,语气低低柔柔地说,“殿下划的界限,哪有一夜都忍不得就破戒的。”
“本王是想说……”
“殿下早些安歇罢。”楚亦茗轻声劝说。
哪知姜青岚忽然一下贴近他后背,略微起身附在他耳边说:“不听可不成,本王想要你……”
别说后面还有什么话,就“想要你”三个字已是让楚亦茗脸越来越热,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来。
却听姜青岚拉长了语调,话竟是,“这几日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吧,你也有事想,不至于忧思满怀,本王也不必再整日小崽子的叫,徒惹你不高兴。”
“讨厌。”
姜青岚好正经的话,就换来了楚亦茗这两个字。
这夜漫长,楚亦茗再没理姜青岚一次,自以为已是将不满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却是在次日醒来时,骤然发现自己竟是极不自觉地在人怀里团成了一团。
只看二人盖着的是那暗金色的被面,他哪能故作不知,是自己夜里睡梦中主动钻过去的。
还一夜都挺暖和,还能不能有点颜面了!
楚亦茗惊觉羞耻,赶忙蹑手蹑脚往后退,就想着在姜青岚醒来前,钻回到自己的被子里去。
哪知这轻不可闻的动作,竟是招来了姜青岚伸手过来的搂抱,那反应迅速,只教他退得一寸,能拽回来一尺。
他慌忙推了推。
姜青岚立刻被惊醒了,一睁眼见到自己强迫拥人入怀的场面,哪里还躺得住,一下子起身坐得端正,道:“本王绝不是不惦记你身子不便,这定是一个意外。”
“是是,”楚亦茗见到这人如此正经严肃,哪里好意思说出自己的行为,只道,“是得注意一点,太不小心了。”
“是本王不小心,还做梦你投怀……”姜青岚倏然止了话语,翻身下榻的动作行云流水,整了整衣衫,遮掩一二后,方才回身对着他说,“不然本王以后还是去别的屋睡吧。”
“不行的,”楚亦茗昨夜还守着矜持,此刻却是反应极快地跟着坐起身,挪到床边将人抱住,轻哼着,“嗯,我说不定夜里就想到名字了呢,殿下不来,我说给谁听。”
“茶茶。”姜青岚忽然声音小了许多。
楚亦茗却仍在焦虑的情绪里,侧脸贴着对方的肚子,嗡嗡的声音委屈极了:“我不是故意不说实话的,我只是不好意思,只是……”
“茶茶,你别急,”姜青岚单膝点地,捧住他的脸,与他视线拉近,满眼歉疚,道,“是本王不好,你在本王怀里一夜,本王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只是见你醒来后的模样,太可爱了,就是,太喜欢了。”
楚亦茗的双眼是初醒时的迷蒙,急出来的水光在眼中打转,这模样已不是方才的可爱了,倒有些楚楚可怜,只教姜青岚瞧在眼里,恨不得将这人变得小巧些,捧在手心里,揣在衣襟里。
“本王有心逗你,却不是为了看你急得伤心的,”姜青岚指腹摩|挲着他白嫩的脸,轻轻摩擦,已是蹭出些红印来,这样脆弱的人,哪能让人不牵挂,“本王都不舍得留你一人在这里了,快些好起来吧,我们就能一起四处走走了。”
“青岚。”楚亦茗似大梦初醒,前一阵的惊慌仿佛是本能,他此刻方才舒了口气,轻唤了声。
“嗯?”姜青岚耐心的神色。
“你心里是想带我走出去,而不是留在这里吗?”楚亦茗眼中闪烁着微光。
“只要你在我身边,”姜青岚笑意温柔,“我们走到哪里都好,你一直住在潜山,这天下该有多少美景没有见过啊。”
楚亦茗静静地望着姜青岚,一语不发。
那些将会被困住,被束缚,从此身不由己的念头,几乎都在这一刻渐渐消散。
他们不会重蹈覆辙,他们本就不是书中人,他们应该会有更多更美好的日子要过。
良久。
姜青岚亦是默默等着楚亦茗说话,不轻易出声打扰,只看着自己再也放不下的爱人。
却见楚亦茗蓦然绽开笑颜,难得神色坚定地说:“我想我一定能把孩子生下来的。”
“那是自然,”姜青岚也跟着笑了,“你都这么喜欢这孩子了。”
“不是为了孩子,”楚亦茗从未说过情话,他的手在微微发颤,就连舌头都似打结了一般,几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咬字说道,“是为了你,我想,想活下来,和你看遍世间美景,我,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姜青岚瞪大双眼,正在安抚他发抖双手的手倏然僵在那里。
楚亦茗见他这般反应,自是更加紧张了,只以为自己的话哪里说得不对,思虑一瞬,赶紧解释道:“我没殿下会说情话,我,我就是紧张了,我不是故意不用敬语,你啊你的,哎呀,我这是怎么了?”
姜青岚迅速眨了眨眼,好声哄道:“是太好听了,本王这辈子哪里听过这么好听的话,这就是太兴奋了,是感动。”
“感动吗?”楚亦茗从姜青岚的神情看得见兴奋,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别样的情绪来,他一时也摸不准,只能附和着点点头。
这日,姜青岚是照顾他服下安胎药,确认他咽下去后才离开的。
楚亦茗有了感情支撑,心绪自然安稳不少。
他却不知,身在宫中的姜青岚是一整日都心绪难安,对待国事,他自是能公私分明,处理得当,无论任何人看在眼里,他都比姜兰若那昏君好上万千。
这一忙碌,就到了黄昏。
姜青岚离宫前,亲自前往太医署走了一趟。
那陈院使昨日犯了错,今日一见摄政王亲临,自然是紧张万分,不待这王者开口训斥,已是屏退左右,主动跪下再认罪一回。
“臣罪该万死。”
姜青岚无甚耐心,摆了摆手,道:“要杀你,昨日便杀了,还能让你在这该不该死的。”
陈院使反应极为机敏地说:“可是事关王妃生产之事?”
“你如何知晓?”姜青岚这才有心打量陈院使一眼。
陈院使腿抖得厉害,腰板都挺不直,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回话却是坚定有力,道:“王昨日才罚了下官廷杖之刑,这若不是事关生死,如何会亲自前来,若是关于生产,王妃确实问过他如今虚弱至此,能否安稳生子。”
“你如何答的?”姜青岚眉头紧蹙。
“下官只说,生儿育女,本就如鬼门关走一遭,没人能承诺活命,”陈院使反问道,“王妃又是如何说的呢?”
“他什么都没说,”姜青岚急得直摇头,“他昨夜说喜欢本王不曾犹豫紧张,可今日却连话都难以说清,他难以开口的不是说喜欢,而是,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活不下去?”
陈院使佝偻着身,劝说道:“王,稍安勿躁。”
“你实话实说,这孩子会不会折损他的性命,”姜青岚哪能不暴躁,竟是一巴掌打翻了满桌的瓷器,“本王可以无子,但他的命,本王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