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杂技团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到处巡游表演的‘旅行杂技团’，所以杂技团表演的舞台布置得极其简陋。
帐篷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木头舞台架子，头顶安装了几盏昏黄的小破灯,伸出手就恨不得与台下的观众亲密接触。
——这同样意味着杂技演员的安全措施基本等于没有。
至于所谓的后台,就只是在舞台后面随意遮挡了一块黑布将观众和杂技演员分隔成了两个区域。
戴着红帽子的小侏儒站在黑布旁边，看到躬着身子悄悄跑过来的江良翰一行人，努力挺起胸膛张开双手挡在了江良翰面前：“表演已经开始了,你、你现在要上台了。”
“嘘！”江良翰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橙子塞到他怀里，在红帽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一步推着这些考生钻进去，只敷衍地丢下了一句话，“我需要准备准备。”
“可是——”
等红帽子回过神的时候，只能看到小丑衣服上的红色一角消失在黑幕内。
后台里熟人很多,不过江良翰这时候也没有时间去叙旧,他一个个把这些明明先进来却僵硬在门口的几位考生全推进去，然后在四周转了一圈，果然在一面镜子后看到了节目表演单，上面标注了每一位考生接下来上台需要的表演。
他毫不客气地把贴在那的节目单撕下来，快速扫过一遍,发现与自己的猜测都差不多，小八他们两男一女三人组是表演空中柔术，林木木踩高跷，爆炸头和另一位男生是分别是喷火吞剑，最后一位江良翰不太确定的女生则要表演走钢索。
“你们按照这上面的来”江良翰把节目单给林木木，“按照我之前说的先准备，表演顺序不用管，我抽空就回来，别担心。”
其余人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有最后的那位被要求表演走钢索的女生看模样好像要哭出来：“我、我有点儿恐高。”
从考试开始后就一直在笑着安慰鼓励大家的江良翰这时候却严肃地看着她，语气冷漠到仿佛一点儿转圜都没有：“我希望你的配合度能让你克服这个困难。”
“我……”
“没事没事，”爆炸头在女生哭出来之前连忙把人拽回来，“学长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让她配合。”
黑布被人从外面揭开一个角，露出红帽子的半个身子，他还抱着那颗橙子，看着江良翰小心翼翼地说：“观众都在等着看表演了……”
不用红帽子说，那些不耐烦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后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像是之前那个小女孩一样，这些尖利的嘶吼怒喊成百上千的叠加起来，江良翰都怀疑这群‘观众’会不会下一秒就会这顶破破烂烂的帐篷掀翻？
江良翰没再迟疑，他顺手在爆炸头手臂上拍了一下：“我先上去，你们这些人也别让我失望。”
爆炸头愣了一秒，等察觉到什么的时候，江良翰已经揭开黑布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江良翰在外面说了些什么，那些刺耳到恨不得把人震聋的声音才终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接着一道的欢呼声。
爆炸头深呼吸，回头看着在同伴身边正努力忍着眼泪的恐高女生，走过去悄悄地把手中的东西塞给她。
女生泪眼朦胧地低下头，却意外看到掌心里的一枚橘子硬糖，她微怔，声音中还带着紧张的颤抖：“这是……”
“刚才学长走之前给我的，”爆炸头轻声说，“可能是想要安慰你吧。”
原本因为被江良翰凶了一波确实有些许委屈的女生抿紧唇，缓缓握紧了这颗糖。
“你放心，”林木木也看到了那颗糖，他小声又带着一点儿小自豪地说，“江学长超级厉害，他肯定能想到办法。”
“而且你可以想一想，比起恐高，”小八没什么情绪开口，“你难道就不害怕他们吗？”
一群人的身体立刻顿住，好像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刚才江良翰风风火火快速交代事情的时候，让他们不由自主就跟着江良翰的节奏走，而现在江良翰离开后——
“哼。”
在他们后面有人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嗤笑。
这群一直站在黑布不远处的可怜考生们脖子仿佛生锈了一样，缓慢又僵硬地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穿着红色高跟鞋的成熟女人，她穿着一件性感的露背黑色长裙，随意依靠在简陋的化妆台前，唇边有两颗还沾着红色液体的尖牙，背后一双类似蝙蝠的翅膀时不时张开又闭合。
女人纤细的手腕微转，指尖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就轻轻摇晃着，她露出一个笑容，看着这群考生就像是看一盘瑟瑟发抖的下酒菜，意味深长地说：“这批质量好像还不错，肤白紧实，没有讨人厌的多余脂肪，我喜欢……”
考生们不敢说话，只是颤抖地更明显了一些。
这位实际上被称作血姐的出题人似乎被他们的表现逗笑了，抿了一口酒杯中的醇正红酒，轻摇头：“只可惜姐姐我最近要保持身材，不食荤。阿蛛，你要不要？”
“不要！”被叫做阿蛛的小萝莉正坐在化妆台前用八只手努力给自己编了满头的辫子，每条辫子上还绑着精致的蝴蝶结，“我现在好忙……啊，我少了一枚蝴蝶结！金色带铃铛的那个！毒叔你看到了吗？”
在尾巴尖上缠着一枚金色蝴蝶结的蛇尾快速缩进了泛着斑斓光芒的拖地黑色斗篷里，毒师面不改色地回答：“没看到，刚才我看到白眼狼也过来了，应该是他拿的吧。”
“又是白眼狼！”阿蛛还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蛋鼓起来，她气呼呼地用两只手掐着腰，剩下六只手还在头顶忙碌着，“我就知道肯定是他！”
“白眼狼来了？”趴在桌子上的一个人懒洋洋地坐起来，顺便把有些歪的脑袋重新扶正，“他还欠着我的钱没还。”
“你别的都记不清，谁欠你钱倒是记得清楚。不过画家，你这个脑袋太圆了，鼻梁也扁扁的，两只眼睛都不一样大！你是不是捏脸的时候又睡着了？”
“随便了，哈欠——”
……
没错，后台或站或坐，竟然全部都是出题人！
哪怕在续命学校足有一年的爆炸头他们都从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出题人，更别提看到这些出题人出现在同一个考场里！
长久以来对出题人潜意识的恐惧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腿软，甚至大脑都一片空白，完全忘了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先练舞。”
“那我先去找找一会儿表演需要的道具。”
林木木和小八交谈的声音猛然把爆炸头他们从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拽出来。
爆炸头他们不敢再把视线看向出题人那边，只是当看向好似没受到任何影响的林木木和小八时，他们情绪似乎也没有缓解多少。
“你们……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其实刚开始感觉是有一点点吓人，”林木木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但是听到他们说白眼狼的时候，我发现这些出题人其实也没那么恐怖。”
毕竟白言是一位会威胁考生在考场画同人图的神奇出题人。
只要想到这件事，林木木对他完全怕不起来了。
“没……那么恐怖吗？”爆炸头僵着声音不可置信地说。
“对啊，”林木木点头，“而且想一想，他们每个人还都挺有意思的。”
“有、有意思？？”
爆炸头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要说什么才能表达出他的心情，总之就是复杂，非常复杂。
“不能再说了，”林木木拍了下脑袋，快速往周围看了一圈，“一会儿还要有表演，我们的道具还都没找到呢！高跷高跷高跷……”
爆炸头眼睁睁看着林木木在附近没找到需要的道具之后，竟然就这么低着头一步步往出题人的方向走过去了！
等他伸手想要把让林木木拽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晚了，爆炸头狠狠一咬牙，干脆也抖着双腿走过去……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爆炸头看到林木木抬起头，与那位有着蝙蝠翅膀的出题人饶有兴趣的目光正面相对。
已经冒出一身冷汗的爆炸头下意识闭上眼，接下来的血腥场面他已经不敢再——
“你好，漂亮姐姐，很抱歉打扰你，我正在找表演要用的高跷，好像在你后面，我能过去拿一下吗？”
——嗯？？？
别说爆炸头，就连血姐都因为林木木的话而愣了两秒，但下一刻她却没有如爆炸头想象的那样无理由地发怒攻击，反而在绽放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她抬起手，一只木质高跷就从背后飞出现，落在了林木木脚边：“小可爱，你要找这个？”
林木木把那只高跷抱在怀里，笑容更加灿烂：“是这个，谢谢漂亮姐姐！”
“不客气，”踩着高跟鞋比林木木还要高半头的出题人笑着揉了揉林木木的头，声音都温柔了八个度，“你还想要什么吗？”
“我还需要吞剑和喷火用的道具，”林木木仰起头，“谢谢漂亮姐姐！”
“没事，”血姐又揉了揉他那头柔软的短毛，“姐姐帮你找找看。”
目睹这一切的爆炸头傻傻地张大嘴。
——他到底是何德何能，会和这样一群大佬考试？
*
江良翰在台上变了几个戏法，观众全程情绪高涨，一直到小丑那肥肥大大的服装里的道具都要用完了之后，他才停下。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杂技团的专业演员来为我们表演——”江良翰快速回忆之前在后台一眼扫过的那些出题人，随口胡诌，“飞天版千手观音！”
千手观音更趋向于舞蹈，他担心不能被考场算作是杂技表演，于是擅自主张加了个飞天版。
果然，台下的观众非常捧场地鼓起了掌。
江良翰看到的节目表里只有这几位考生的表演内容，他哪知道这些出题人要表演什么——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cue这些出题人的话，这些人原本根本就不需要表演。
所以他在这次考场里其实有着很大的自由设计权力。
或许这就是辅导员的优势？第一次作为真正辅导员的江良翰随意想着，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忙着给台下一脸茫然的红帽子使眼色，示意他赶快去请人来。
“啊？”抱着小橙子的红帽子迟疑着说，“可是没有这个节目啊？”
直到江良翰在自己身后快速比出了好几双手的模样，这位小侏儒才终于明了，表情复杂地顿在原地。
“快去！”江良翰瞪他。
红帽子深呼吸，揭开了后台的黑布，难以启齿地说：“下一个表演，让你去，阿蛛。”
原谅他实在是不能像江良翰那么坦然地说出这个节目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出题人们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