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没良心的小江良翰之后,石峰看了眼时间，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潘白松自然没注意到他兜里少了个小布娃娃，看到石峰回来之后，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是快要到六点了吧。”
石峰这次没坐在他对面,只是随意靠在门边,神色掩盖在昏暗的阴影中：“你的考试内容是什么？”
大概在考场的这段时间里,潘白松已经将最初进入考场时小黑板显示的内容倒背如流,听到出题人询问，他干脆利落地说出来：“扮演好自己的人物角色，并且解决考场中的不安定因素。”
“不安定因素？这种含糊不清的词……”石峰似乎是嗤笑一声，“看来你们是以为自己已经找到考场中的不安定因素了？”
“……当然，”潘白松虽然这么说，但他并不知道,在他开口之前他眼中闪过的犹豫在强光灯的照射下一览无余，“我们进入考场之后就发现不对,甚至整栋楼的邻居都不是好人,死去的高数更是促使段小薇和郭春季死亡的凶手之一！”
可能是因为回忆起了自己之前在考场中的经历，潘白松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他们都是凶手！都是这场考试的不安定因素！是考场给我们设置的障碍！我们只是按照考试内容要求的那样将他们解决！”
石峰一直等到他喘着粗气激动地说完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声音越大越心虚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潘白松就仿佛是被人戳破的气球,张了张嘴,这次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和其他人合谋杀害高数的时候,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她和你曾经认识的高数。喊道一点儿差别都没有吗？”
有。
潘白松没开口,但是他心底已经说了答案。
当时他并不负责攻击，只是在使用了屏蔽时间的道具后站在门口，看到房间内的‘高数’从茫然震惊到积极反抗。
……以及最后一刻的绝望眼神。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和他印象中住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刽子手完全不同。
在与高数眼神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第一反应却是逃避。
他觉得自己或许犯了一个错误。
但是当人彻底死亡之后，潘白松就将这个念头扼杀在脑海中，用一遍遍的借口洗脑自己。
──显然没有成功，不然他就不会在‘路加’从自己门口经过的时候，没忍住提醒对方。
潘白松紧紧抿着唇，双手缓慢地握紧成拳。
……所以他、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吗？
“该做的忏悔你以后有时间慢慢想，”石峰眼看着潘白松的心理承受能力被一点点打碎，立刻开口，“为什么自首？是谁告诉你六点可以离开的？”
六点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第一声。
“六点……我、我不确定真的能离开……”潘白松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在一声声钟声的压迫下，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石峰的问题，“是他告诉我们……”
“是谁！”
“是他──”
第六声钟声彻底敲完。
潘白松的声音戛然而止。
石峰看着审讯室对面空荡荡的桌椅，甚至想回到过去把最初制定考试规则的人那个自己都揪出来打一顿。
他不耐烦地敲了一下墙面，身为续命学校中以严谨著称的出题人之一，下一秒也脱离岗位消失在原地。
石峰刚一回到出题人会议大厅，就被其他出题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怎么样出什么事了知道谁搞事吗小布娃娃版本的江良良是不是超级可爱……”
“你摸他脑袋了吗捏手手了吗软不软？”
“戳肚子了吗他那么小是不是一戳就一个跟头？”
“都什么时候了，”越来越跑偏的问题简直让原本还满脸严肃的石峰板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看向热情提问的那一双双眼睛，“你们就知道想这些东西，也难怪老家都让人偷偷闯进去了，竟然连一个察觉的人都没有？”
“那群反社会的神经病不是总搞这些偷鸡摸狗的小把戏？”白言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死老鼠。”
“也别这么说，”剧院导演同样打着哈欠进来，只不过和白言的不屑不同，他完全是累的，“刚得到的消息，这一批招进来的36名实习生里面，已经有28位都被那边洗脑了。”
将真实的数量呈现在大家眼前，刚刚还轻松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这还只是这一批实习生，而往届的实习生里已经有人开始独立尝试设计考场，”剧院导演冷静地说，“如果不是布偶奶奶突发奇想将江良翰送到路加的考场里，石峰也不会突然决定申请路加考场的出题人，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差太近，所以才被我们发现竟然有人会利用考场的漏洞来私下进行模拟考场。”
续命学校每一场正式考试都会在能量区内以专门的程序开启。
一场正式考试需要出题人的身份代码，考试内容，考场信息等等一系列繁琐复杂的资料。这也是大多数出题人都嫌麻烦常使用固定考场的原因，导致学生会的数据分析部会提前预测这场考试的出题人，以此来确定考试的内容。
因为设计考场的要求太高，出题人行为守则更是写满了足足88页，所以那些来续命学校的实习生们基本上都需要在这里培训二到三年左右才能够在正式出题人的陪同下参与考场设计，想要独立成为自己考场的出题人没有五六年的培训根本都是天方夜谭。
这导致一群慕名而来的实习生们在漫长的培训时间，渐渐就生出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将自己设计的，没有通过同意考场申请使用证明的‘模拟’考场──用白言的话说那就是个盗版考场，利用出题人之前未察觉到的漏洞，把自己的考场与正式考场混杂在一起，故意引导普通考生误入这种盗版考场。
在这样的考场里根本没有什么考试通过之后的学分奖励，更不受学校任何规则的保护。
不过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从续命学校成立以来，恐怕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胆大妄为地从看似严密无缝的考试系统中挖出来这么一个漏洞。并且因为江良翰，他的行为被提前发现，那人设计的盗版考场与原本轨迹的正版考场融合在一起，由系统自动修正，现在反而变成了一个不受控制的全新考场。
白言翻个身从桌子上跳下来，冲石峰挑了下眉：“是宋池？”
“应该是。”石峰点头。
“他不是还在禁闭期吗？”白言皱眉，“他禁闭期应该是三个月吧？”
“小宋逃跑了，”校长正好在这时候从门口进来，“我刚才和实习区负责人联系，埋在颈侧的跟踪器被他拆了，现在只能确定他并不在续命学校的办公区内——所以他应该还在考场。”
*
大概是因为这栋楼里又悄无声息的死了人，比起单独出门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大家更愿意待在房间里。
六点整。
在客厅假装看电视的王庆欢就收到了脑中的机械声音。
【你的同学潘白松在本场考试中记作考试失败，学分清零，现已离开考场。请其他同学继续努力，争取通过考试。】
王庆欢闭了下眼，心底压着的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下。
同时她手机中一个标注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里，正蹦出一条条无声的消息。
李琴果然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其中最活跃的那个。
【601李：你们都收到消息了吗？潘老头真出去了？】
王庆欢敲着手机回应。
【301王：小黑板都发通知了，那肯定是出去了。】
【601李：所以我们现在是自首后就能出去吗？早知道大家当时就一起自首好了，现在反而是便宜了潘老头自己。】
之前在门口那出戏也说不上是不是表演，毕竟王庆欢有时候就是看不惯李琴那副得便宜卖乖的态度。
【301王：现在你倒是想去自首了，最开始以为要找替罪羊的时候你可躲得比谁都快。】
【601李：主要谁又知道这种情况？如果不是老陶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参加过这种考场，我们怎么知道被当做凶手抓起来竟然不会死，只是分数清零考试失败罢了？】
【601李：早就说过跟着考试内容走就好了，既然让我们解决那些不安定的元素，如果我们能早早就把那些考场npc直接杀掉，说不定大家现在都能从考试里出来了】
【301王：我可不像你那么冷血，能心无芥蒂的对那些有血有肉的人动手。】
【601李：不过就是一群npc，哦，你该不会是看上你在考场的老公了吧？虽然那是个禽兽，但长得也还算过得去！】
【601苏：行了，你们在群里面怎么也能吵起来？】
苏国，也就是考场中‘李阿姨’那位没什么存在感的丈夫，实际上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夫妻关系，所以表面的相敬如宾都是假象，实际上大家的感情也仅仅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些。
因此苏国这句孤零零的制止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效果，整个聊天界面依旧被王庆欢和李琴疯狂刷屏。
直到一位很少开口的头像突然蹦出来，王庆欢敲击手机的动作才停下来。
【402陶：每天只能走一个人。】
【402陶：解决掉一个不稳定因素，只能走一个人。】
看到这句话之后，本以为终于能找到离开考场的方法的王庆欢如同被人猛然泼了一盆冷水，激动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之后，竟然还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丝寒意。
李琴却好像毫不在意，无缝连接地开口。
【601李：所以我们需要继续解决这些不稳定因素是吗？那下一个是谁？那个小路怎么样？他这个名字实在是总能让我想到那个参加考试次数最多的辅导员，看到他实在太容易出戏了……】
哪知道之前从来只是简单留下几句话后就消失不见的人，这一次却立刻拒绝了李琴的建议。
【402陶：他还不行。】
【402陶：下一个柏参怎么样？反正他是个禽兽，@301王，你有意见吗？】
王庆欢抬起头看向正坐在自己身侧不远处，同样在摆弄手机的中年男人身影，心底的犹豫仅仅一闪而过。
她回答。
【好。】
*
陶昊辰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着那道坐在客厅里面的身影。
高挑瘦弱，带着一顶能隐藏大半张脸的鸭舌帽。
客厅没开灯，窗帘半遮，陶昊辰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猜不出他的年龄，他只是从日记本中猜到他这个身份有一位哥哥。
然而考试第一天已经过了大半，他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哥哥。
他将手机背在背后，无需去看，就已经敲下了这条线索发送给小明。
就在陶昊辰按下发送键的时候，‘陶哥哥’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名字虽然出现的比较多，但是都不重要。
只记住【宋池】就好。
高智商反社会的搞事反派。
（以下涉及到剧透）
大概就是宋池觉得自己很厉害，不满足当实习生，于是自己搞了一个盗版考场，设置了一些真能杀人的考场npc，把潘爷爷这一批考生骗进去杀，结果这个考场与小路所在的正式考场撞车了，使这两个考场因为系统自动修正而融合在一起。
所以潘爷爷那一批考生以为小路他们是之前那些反社会的杀人狂nppc基本没有心理压力。
而小路他们最开始也以为潘爷爷那些人都是npc，还在兢兢业业地隐瞒身份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