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强光灯照着潘白松的脸,他大概为了躲避刺眼的光芒，微显颓然地垂下头，花白的发顶在强光照射下一览无余。
江良翰从石峰的兜边悄悄探出一个脑袋，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感觉眼前这位老人似乎有些可怜。
“队长！”审讯室的原来两个人看到石峰进来之后都站起来,“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不肯说,只说人是他杀的，其他的全都没说。”
“我知道了，”石峰动作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审。”
两位警官离开后，石峰轻轻拍了下兜示意江良翰藏好,自己则直接坐在了潘白松对面，拿起桌子上刚刚调出来的基本资料,没什么情绪地念着：“潘白松,男，五十九岁，三年前妻子突发心梗去世,独居无业,病例显示你有长期心脏病史。儿子潘华三十四岁,某公司销售经理,已婚但未有孩子,事情发生当天潘华在公司上班，有很多人能够证明，所以排除他与你协同作案的可能性。”
“而高数的尸检报告显示，她并没有服用任何会导致身体衰弱无力的药物,致命伤为颈骨断裂，现在并没有发现使用凶器的痕迹，但高数的颈部皮肤上留有青黑的五指指印，证据表明，她是被人直接大力掐断脖颈致死。”
潘白松仍旧不配合地低着头，反而江良翰悄悄看了石峰一眼。
毕竟这一套套的话说起来，眼前这位出题人好像真的是位警察一样。
石峰说到这里，将记录本和尸检报告随意推到桌子另一侧，双手交叉相握，眼神犀利：“我们模拟过这种行为所需要的力道，体格壮硕的成年人恐怕都做不到，所以连走路都走不稳的你是怎么将一位成年女性的脖颈生生掐断的？”
尽管潘白松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石峰看起来却并不在意：“哦，或许我们可以先核对一下指纹和dna信息，高数指缝间甚至还有凶手的皮肤残留组织，这你应该不知道吧？”
潘白松总算抬起头，强光照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往前看，当然，那也不过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你知道谁杀害了高数，”石峰沉声道，“或者说，你们一起合谋杀害了高数？”
“是我杀的她。”
潘白松声音沙哑地说了进入审讯室之后的第一句话。
石峰站起身，在江良翰有些困惑的表情里关闭了审讯室内所有的监控监听设备。
“我再问一遍，”做完这一切之后，石峰重新坐回到潘白松对面，“是谁杀的高数？”
“是我……”
“同样的话我真的不想再重复。”
潘白松没说完的话被石峰打断。
“你们全部动手了吗？高数还挺难对付的吧，所以你们大概使用了不少道具？”
不止潘白松，江良翰同样因为这个问题愣在原地，连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兜外的小手手都忘记收回去。
“你……”潘白松的身体似乎想往后退，但固定在地面上的桌椅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比起一直以来的沉默，此刻这位老人才终于有些慌乱，“这是什么意思？”
“高数就住在你对面，所以应该是你先找到某个借口去敲了门，而其他人在门被打开的同一时间对高数发难。你们以为高数没有防备应该很好对付，却没发现她竟然那么难缠……”石峰冷静地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屏蔽声音与空间隔离的道具至少使用过一次，剩下那些普通的禁锢类道具、攻击类道具以及力量型道具大概都使用吧。”
“因此你们才能看起来很轻松的将高数杀害，”石峰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毕竟正常来说，谁会怀疑你们呢？一群老弱妇孺，谁又有力气将一位成年女性的脖颈轻松捏断呢？”
出人意料的是，随着石峰将真相一点点揭开，潘白松的慌乱反而慢慢平复下来：“你也是出题人。”
石峰自然不会回应这种废话。
“就算你说的全都没错，那又有什么用呢？”潘白松声音沙哑，甚至认真听还能听出里面藏着的无奈，“你应该清楚考场的规则，出题人不能和考场考生共同交流作弊，你的存在是要保证考场内的绝对公平。”
“所以我也没打算做什么。”石峰用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拍了下兜，回答的大义凌然，“我只是不希望在我的考场上会有这种自相残杀的蠢事，让人恶心。”
潘白松沉默了两秒钟，才缓慢开口：“……如果不是在绝望的环境里面生活太久，谁都不想走到这一步。而且，最先搞起自相残杀的人，并不是我们。如果他们还是原来那些人的话，我们只能说是正当防卫罢了。”
他轻咳一声，并没有解释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反而问道：“是不是快六点了？”
六点？
在石峰口袋里重新藏好的江良翰看不见潘白松的表情，只能察觉到石峰莫名站起身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走了两步，环境骤然明亮起来。
小布娃娃江良翰被出题人从兜里勾了出来。
他其实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但又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很多只是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考场内幕。
出了审讯室，石峰就显然没有再和他解释的意思，或许也是因为潘白松说的那个什么考场规则。石峰还是那张看起来严肃正经的脸：“我送你回去吧。”
“把我放到失物招领处就行，”江良翰很客气地挥了挥手，“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就不麻烦你了。”
“你的肚量是不是就和你现在这个身体这么大？”石峰戳着他的小肚子，语气很认真的疑惑着。
江良翰微笑，就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我说的是，”石峰在江良翰的躲闪嫌弃中非常粗鲁地揉了把他的脸，“我送你离开这个考场吧。”
“我不要！”江良翰甚至都不用思考，立刻仰起头大声反对，“不要不要不要！”
“别闹了小不点儿，”石峰似乎叹了口气，“你也听到了，这个考场很危险的。”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陪在路路身边！”江良翰突然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是因为什么考场规则，知道我留下来会把听到的这些事都告诉路路，破坏了你的考场公平，这才要把我赶出去的吧？”
“你现在既不是出题人，又不是考场考生，考场规则对你根本不适用，”石峰气得想捏他的脸，“我要是担心这个，还会带你去审讯室？”
“反正我不走，”江良翰破罐破摔地在石峰掌心上躺平，“你如果告诉我六点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你——”
“打扰一下，”路咖的身影正好在这时出现在了门口，“请问你有看到我的布娃娃吗？”
石峰看着一动不动‘装死’的江良翰，嘴角没什么情绪地往上翘了一下，直接将这个没良心的小气鬼塞到了路咖怀里：“希望以后你能看好自己的贵重物品。”
“我会的，”路咖抱住小江良翰，“谢谢石队长。”
*
几乎就在路咖从警局接走江良翰的时候，警局一楼大厅的钟声刚好敲了六下。
路咖和站在门口正准备迎接上来的小明同时顿在原地。
“怎么了？”因为潘老头那番话，让江良翰对这个时间很敏感，“出什么事了吗？”
“小黑板让我们投票选出自己现在怀疑的凶手，”路咖回过神对他解释，“但是没想到整栋楼里的所有人原来都包括在内。”
被路咖提醒，江良翰才想到最开始的考试内容中有一条就是被几人怀疑是凶手后就会倒扣学分，如果怀疑的人数太多，这场考试将直接判定失败。
最开始的时候江良翰还以为‘怀疑’的概念是心底猜测，但是现在看来考场中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的读心能力，所以是每晚六点将会有投票，选出大家最怀疑的那个凶手。
“那小路你刚刚投的谁？”小明有些好奇地问，他提问之后还指了指警局里面，“我选了潘爷爷。”
“……我也是，”路咖看了眼胸口的江良翰，略微迟疑地开口，“是不是不对？”
“我也不太清楚，”江良翰在脑中疯狂整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其实，潘老头并不是考场中的npc……他也是考生。”
就像是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的江良翰一样，路咖和小明也同样愣在原地。
“而且不止是他，整栋楼里剩下的其他人，应该都是和我们一样的考生，”江良翰没给他们太长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继续扔下另外的一个重磅消息，“而且他们对我们恶意满满，高数或许就是他们共同用道具杀害的。”
“我——”小明表情难看地把嘴边的祖安问候咽下去，“这考场到底什么情况？要逼我们自相残杀吗？”
“应该是你看到的那个出题人故意将事情走到了这个局面，”江良翰将自己在审讯室时听到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重点放在了潘白松后面说的那段话，“他说他们也是受害者，或许这之前，也就是在你们这批考生进入考场之前，另外的‘你们’可能做出了一些伤害到他们的过分事情。”
路咖想到那个安装隐蔽的摄像头和电脑里面的一系列视频。
除了自己，其他人隐藏的部分可能也是对自己不利的信息。
“就像小明之前说的那样，”路咖声音也冷下去，“考场没有完全刷新，两个考场被人故意融合了。我们由此变成了前面一个考场里面那些真正凶手的替罪羊。”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小明仍旧困惑，“我是说，他们既然杀害了高数，潘爷爷又为什么要主动自首？”
“因为自首又不会死，”江良翰到这个时候才算是彻底猜出来了潘白松的目的，他将考试内容给明显上课时候不听讲的小明重复了一遍，“尤其是在投票环节，你们投了他，剩下的其他人或许也是他，所以他会以高票数——算作考试失败，从考场内出局。”
显然对于潘白松那些人来说比起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会死，考试失败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所以就只剩下这两个选择了吗？”小明叹了口气，“我们要不然就被杀死，要不然就要做为凶手考试失败？算了算了，那我们和其他人商量一下，大家就一起挨个投死，早点儿把这个考场结束。”
“当然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江良翰无奈地说，“小明同学，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从来不认真听讲？”
“我？”小明指着自己，“虽然我是学渣，但我不接受你对我的污蔑。”
“找到凶手。”不需要和江良翰有过多的交流，路咖就能够完全理解他的意思，“考试内容已经提示过我们，‘请在真相大白之前完美扮演自己目前的人物设定’，所以，我们需要寻找段小薇和郭女士死亡的真相，只要真相大白，这场考试就能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