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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优城(十九)(1 / 1)

被斜玉唤作“哥哥”的白衣道人向这处望了一眼,这一眼浅淡凉薄,倒真有几分像斜玉:“这又是为何?”

这声不高不低,似斥责又隐有痛心意,激得大殿四角满是回音。

“哥哥是在教训我吗?”斜玉斯斯文文地挑起一半眉毛,“旁的不说,我倒很敬服哥哥的勇气,二十年前,你明明还做了很久的缩头乌龟呢……”

二十年前,便是上一次仙妖大战。

当初斜玉留了齐映一命,但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修仙界,多亏这位白衣道人横空出世,献祭一条左腿,一举击退了本想乘胜追击的斜玉。

说来心酸,他本当只手遮天,最后却不得不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拯救天下;更可悲的是,此后并没有人记得他曾做过这等牺牲。

到底是亲兄弟,斜玉状似无意的一句话一下便戳中了白衣道人的命门,他攥着拐杖的手指紧了紧,眸色微微一暗:“我宁愿修为低下,割肉济世,也断做不来你那种事!”

“割肉济世?”斜玉抹了把唇角的血迹,目光下移,轻轻一扫白衣道人的双腿,似笑非笑,“哈,我亲爱的哥哥,你是从苦情话本子里爬出来的吗?真怜人,真伟大……要不要我哭出几滴泪来给你看?”

“惺惺作态。”白衣道人讽道,攥着拐杖一步步向斜玉蹒跚而来。

他不说话,斜玉自有满腹的话要说:“这世上明明有无数种力量来源,哥哥偏偏选了最笨的那种,你若执意送死,我自当奉陪,不过到底兄弟一场,事先说明,你这一身连骨带肉统统割尽,都比不上世人心中的半分怨气,你打不过我的。”

说话间,白衣道人已踱到斜玉面前,他打扮得实在太过狼狈破烂,远远瞧着并不显高大,非要站到一处,众人才惊觉此人竟比斜玉还高出三分。

白衣道人一路走一路听,并未露出什么夸张过分的表情,他立在斜玉面前顿了一下,学着斜玉的样子扯了扯面皮,抬手就扇了斜玉一耳光。

“啪”地一声震天响,惊得四面墙上的人脸都纷纷掀开一点眼皮,想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神。”白衣道人垂眼道。

斜玉的脸被扇地侧向一边,他维持着这个动作,线条流利好看的下颔骨上肿起条条指痕,一眼看上去都觉得生疼,他人却是笑了:“我也是。”

神又如何?没有力量,分文不值。

其实,斜玉最初的愿望,也不过是有求必应罢了,可……那些人不知感恩,他倾尽所能为他们实现心愿,他们却只会索取,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图不劳而获,仿佛他为他们做事是理所当然一般。

神耗尽了力量,也不过是人。

当他没有力量再为众人做事时,那些吃空他的人竟跳起来倒打一耙,说他是骗子,说他痴心妄想,说他活该下十八层炼狱,就因为他明明连铜板都变不出来,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他是神。

斜玉如今挨的这一巴掌,多像从前向他祈愿而不得的众人扇他的那数百个巴掌啊!

好在斜玉习惯了,被一巴掌扇出从前那些糟糕的回忆,他也没有过多表示,充其量是将歪过去的头重新正了回来。

他一直没有变,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依然热衷于帮世人实现愿望,不过如今,他记得索取了,还有……

“世间怨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们并非由我而生,又为何不能为我所用?”斜玉直勾勾地盯着白衣道人,语速突然加快。

“并非由你而生?”白衣道人手持拐杖一指大殿二层的七个小房间,“若不是你到处帮人不劳而获,助长了贪嗔痴怨,这些东西能被养到这种地步?”

小房间内探头看热闹的众邪物闻言呲了呲獠牙。

斜玉冷哼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殿内倏而大亮。

久处黑暗中的韩世堂被这光刺得双眼生疼,待稍缓和后,抬眼一望四周,登时觉得方才还不如直接刺瞎他算了——他到底作了什么孽,要看到这种东西?

四面高墙蔚为壮观,暗红色的墙面上画满了狰狞扭曲的人脸,间有叉戟、火焰等物,一眼望去,如堕阿鼻地狱。

“他们每天都在我耳边咆哮尖叫,要我兑现承诺,帮他们实现祈愿,哥哥你说,我如何不帮?如何不管?”

此景一出,周遭众修骇得纷纷闭眼,斜玉却无动于衷,这些丑恶的嘴脸,他早看惯了。

“说得好听,你并非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你引诱,献祭于你。”

“他们活该。”斜玉懒懒抬眼,“他们贪得无厌,不懂适可而止,我只是拿走我应得的。”

“还敢狡辩?你麾下的妖人潜入市井为非作歹,替你搜集怨气,你还要自称清白?你负掌天下之心与修仙界宣战,还无辜?”

“我在妖山一日,便庇佑妖山众生一天,这是我许下的承诺;他们为我做事,纯属自愿,非我逼迫。”言及此,斜玉勾了勾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一般,“至于天下,谁还能没有点野心呢?”

这方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趴伏在二人脚下的韩世堂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及,只觉千百锋利刀刃专挑着他头皮飞擦而过,他埋头袖间一动不敢动,就在快要窒息之时,忽觉那方气息有变。

韩世堂瞧准这个时机,快速抬头换了一口气,目光就势一扫场中,未曾想眼前情状太过骇人,他一口气没喘匀,直接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过,这边二位现今并没有什么功夫去管旁人咳嗽不咳嗽……他们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开战。

这白衣道人也奇怪,方才明明跛得不行,如今斗起法来却没什么腿疾的迹象,他身法灵活多变,确有同斜玉一战之力。

从韩世堂的角度望去,这一黑一白团团而转,恰是一副阴阳八卦图。

那方斜玉顾及兄弟情义,先赤手空拳有礼有让地过了几招,而后才甩出袖间骨鞭,招式也陡然变得凶狠凛冽。

先君子,后小人,他惯会的。

白衣道人将拐杖横在身前一挡,鞭尖与木棍相触“滋啦啦”一响,溅出一片火花。

斜玉颇吃惊地一挑眉,撤手收鞭回身,目光与这道雪白一并回到脚下,他垂着眼,轻笑出声:“想不到,想不到,我费尽千辛万苦仍求而不得的助力,却轻而易举地帮了你。”

说得正是司华弦。

白衣道人并不理斜玉这些花把式,拐杖一抡足抡出□□在手的架势,一面向斜玉猛攻,一面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她与我本就是一路人。”

“若论天真、论顽固,的确如是。”斜玉抬眼,挥鞭再迎,“人的感激总是有限的,你以此为力,断断打不过我……世间怨念取之不尽,哥哥,你且观瞧。”

二人一阴一阳同脉所出,如今一得怨气加持,一得清气助力,能力功法大致相同,本分不出胜负高低,可……

斜玉毕竟大伤未愈,方才又与庄昭战了一场,一时吃不消,稍一恍惚,腹部就狠狠中了一棍,他陡然吃痛脊背弓起,面上却仍带笑,这个姿势骨鞭甩不出,只得闷声又挨了一棍,这一棍落在他素来挺直的腰背上,一击之下,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堪堪稳住身形。

白衣道人的拐杖正正抵在斜玉额头之上。

斜玉满口的血,他略张了张嘴,那些粘稠猩红的液体就迫不及待地爬到他白得透明的下颔上攻城略地。

说来奇怪,明明都已经狼狈不堪到这等地步,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间,还透着些要命的斯文与矜贵。

那是一位神明最后的尊严。

白衣道人居高临下:“你若就此收手,我愿顾及手足情分,留你一命。”

“哥哥真是痴心妄想……”死到临头,斜玉仍不紧不慢地抬眼,不紧不慢地说激怒敌人的话,“你我相生相克,这是自降生时便注定的,我活一日,你就无安生一日,哪里有什么手足情分可言,哥哥也不要指望你放过我,我就会感恩戴德、听你摆布……死在你手上,我认。”

斜玉扶着膝头缓缓起身,白衣道人的拐杖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渐上扬,斜玉伸出一只手指拨开点在他眉心的木棍,斯文笑道:“哥哥,请给我留一点体面。”

这一笑无奈又释然,像是终于放下了生而为神的执念与毕生恩怨,可……若仔细瞧瞧,便能看出那其中明明还隐了些狡黠在。

斜玉说着,整个人逐渐变得透明,逐渐化作万点星尘,此时若有风穿堂而过,便能一举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哥哥,衷心祝愿你法力无边,步我后尘。”

“闭嘴,你死了。”白衣道人听得心悸,猛地挥袖斥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星星点点,斜玉那个标志性的斯文笑容终于湮灭在天地之间。

可斜玉的声音却还分明入耳,在场诸位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哥哥,人心尚存,斜玉就不会死。”

人心尚存,邪欲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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