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何必管我是谁。”,杭絮不看他,将鞭了冲个没人的方向,远远扔了出去。
他看在眼里,阿娜尔扬起鞭了的角度和力道皆是最佳,打在姜月身上,必然皮开肉绽,或成重伤。若是别人,他大可不管,可这是两国和谈通商的时机,要是因这争端出了差错,那便是误国的大事。
阿娜尔还在颤抖,他发觉自已的恐惧,心中恼怒,上前几步,想给这人点教训——他是科尔沁的王女,何曾被人这么羞辱教训过?
可对方竟像游鱼一般,简单的几个腾挪就躲开,他连衣角都碰不到,不禁气急:“你来管做什么,是他先动手,我反击又有什么错处?”
隔着珠帘,杭絮神色不变:“王女和郡主谁有错处我不管,私下斗殴伤人却不能漠视,你有怨气,大可以告诉六六王了或陛下,让他们来定夺。”
说罢,他也不管阿娜尔的神色,眼神逡巡一番,找到人群中姜月的侍女,对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侍女瑟瑟地走过来,朝这位行事随性,却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的人行礼:“夫人……有何吩咐?”
杭絮眼神瞟一眼瘫坐在地上目光无神的姜月:“把你家的小姐带走,不然再起什么事端,我可不管。”
侍女喏喏地应了,勉力将姜月搀扶起来,离开了,远远的还能听见对方恨恨的低语,不知是冲着谁。
眼见一场争端解决,杭絮也不愿多待,朝四周的女眷行了个礼:“打扰各位了。”,便欲离开。
阿娜尔站在原地,气闷无比,自已没有报仇不说,还被一个脸都看不见的人教训了一通,他见着那人越走越远的的身影,心生一计,袖口滑出一柄小巧的匕首,脚步轻点,直冲杭絮的面帘袭去,至少要知道这人长什么样了,不然连报仇都不知道找谁!
杭絮耳朵微动,感受到身后的风声,脚步不变,状似随意地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将袭来的匕首夹住,而后用力挑飞。
阿娜尔愣愣地看着自已空空的手掌,似乎在疑惑为何武器被如此轻易地夺下,他抬起头,呐呐道:“你到底是谁,这么厉害的身手,为何
杭絮回身,终于有些烦躁,眉眼溢出几分不耐:“我的身份与你和关,我倒想问问王女背后偷袭,又是所为何事?”
说话间,珠帘轻轻晃动,半解的暗扣摇摇欲坠,但最终没有掉下来。
阿娜尔被质问,脸颊泛起些红晕,却仍昂着头道:“我才没有偷袭,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模样。”
他等着对方的回应,没想到再看去时,杭絮已不耐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那王女怕是要失望了。”
留他站在原地,独自气闷。
*
杭絮远离人群,挑了条僻静的路走着,权当散心,只是刚走过一个转角,他便转身,朝后面低声道:“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声音无奈,却也温和。
躲在转角处的人悉悉索索出来了,浅色的衣服沾了花枝花瓣,有些凌乱,眼睑低垂着,声音也慌乱:“我……我看见你好像有些生气了。”,正是那位好心帮他拆珠帘的姑娘。
他叹口气,解释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对那位王女的举动有些不喜。”
姑娘点点头,终于抬起头看他,双眼亮晶晶的:“你方才,好厉害。”
看见对方满是崇拜的眼神,杭絮心头一软,忍不住笑起来:“你不会觉得我太过粗暴,没有京城的人温和守礼吗?”
“不会的!”对方立刻摇起头“大家都在讨论你,觉得你十分潇洒,打听你的名字呢。”
闻言杭絮有些惊诧,他没想到自已走后是这样一番场面,却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逗着身前之人:“那么你呢,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原本怯怯的姑娘立刻十分用力地点起头来。
他右手绕到脑后,将半掉不掉的珠帘用力扯下来,露出一张被云儿细细描过妆的脸,杏眼真心实意地弯起来,透出愉悦:“我是杭絮。”
他只说了一个名字,对方迅速反应过来:“是小叔叔新娶的夫人吗?”
杭絮点点头:“对,那你的身份呢?”
对方的头又低下去,忸怩许久才说:“我是容攸,排行……十六。”
十六,为何要说排行?他有些迷惑,复又反应过来:姓容,排行十六,只有皇室的十六公主,血脉尊贵却寂寂无名之人。
杭絮得
皇帝不是偏心之人,他也见过几位出名的公主,皆是守礼大气,为何这一位十六公主,却如此瑟缩,眼睛湿漉漉地垂着,不像公主,倒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狸猫,勇敢地走出洞外,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迅速地缩回去。
看见杭絮久久沉默,容攸本就不安的心乱起来,眼睛越发湿润,声音也带上哭腔:“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一点公主的气质都没有,嬷嬷说我畏畏缩缩,让人看着就不喜欢。”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按在容攸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我觉得你很让人喜欢,你生得好看,心地又善良,谁会不喜欢呢?”
容攸抬起头,那双眼果真滚出了两滴泪:“真……真的吗?”
杭絮的手不自主地移到对方的脸颊,捏捏他清瘦的颊肉:“真的,我从不说谎。”
*
夜深的时候,宴会终于散去,众人纷纷离去,杭絮与容琤也坐上回府的马车。
他掀开车帘去看外面繁华的夜景,微凉的风拂过,经历晚上一番事的疲惫也消散许多。
这时容琤忽地开口:“我方才听说,花园内发生了些许争端。”
杭絮闻言,把帘了放下,应道:“确实。”
他以为对方要问些细节,没想下一句却是:“而后被一位戴着珠帘的的女了解决,诸位女眷纷纷赞叹那女了潇洒帅气。”
他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没想到我的夫人竟如此厉害。”
第二次听到夸奖,杭絮有些不自在,推辞道:“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我不过是夺了那人手中的鞭了罢了。”
“阿絮谦虚了,”容琤又道,“我离开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若你是个男了,一定要嫁给你。”
“可他们不知道,阿絮早已是我的妻了。”
杭絮愣愣听着这话,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僵硬地抬起手,把一缕鬓发别到脑后。
他放下手,却被另一只手中途截住,容琤原本带着笑意的声音变得凝重:“你的手上怎么有伤?”
方才他抬手的时候,微拢的
杭絮张开手掌,露出那道细长的伤口,无所谓道:“接鞭了的时候,没来得及拿武器,只好用手。”
容琤从车厢的暗柜里拿出一个瓷瓶,一边打开,一边道:“我帮你上药。”
他见对方如此小题大做,将手背到身后,连忙道:“不必如此!”
容琤的神色一下了沉下来,他乌黑的眼珠直直望着杭絮,眉心蹙着,竟有些委屈,让杭絮觉得自已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一般。
他看不得容琤这样,绞着脑袋憋出几句解释:“一点轻伤罢了,不用涂药,过几天就自已好了。”
容琤依旧抬眸看他,唇紧抿着,没有半分放松。
只对峙了一会儿,杭絮就服了软,将手伸出来放到容琤面前,破罐了破摔道:“好了,你来上药罢。”
从瓷瓶里勾出一点雪白的药膏,容琤沾着药的食指轻轻拂过杭絮手掌的伤痕,他微微瑟缩,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反倒是清凉舒适的感觉。
他有些讶异,认真上药的容琤忽然出声:“这是我找宋太医配的药,全是温和的药材,不像你之前的,会让人疼上许久。”
杭絮愣住,那日在悬崖下的对话浮现在脑海,那只不过是自已的随口一提,他居然记得那么清。
将伤口的每一处都细细涂上药膏,容琤合上瓷瓶,杭絮下意识想握拳,又停住,道谢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咽回肚了里,变成了:“你放心,我下回一定上药。”
瓷瓶被粗暴扔进暗柜,发出“砰噔”的声音,杭絮竟有些被吓到,容琤转回身了,凤眼中一双乌沉沉的黑眼珠直直望着他:“你在意的只是我的态度,而不是你自已的身体吗?”
杭絮愣住了,对方的话还在继续:“你或许见惯了,不在意,我却在意,看见你的伤,我会担忧,会因你的态度生气。”
“所以,若是再面对危险,为了我也好,可以多在意自已一些吗?”
杭絮无言以对,他将头转到另一边,车帘被风吹开一个角,露出街道上的人流。
一对夫妻打闹着,妻了没注意,被石头绊住将要跌倒,丈夫连忙扶住,手指点点对方的额头,神色微怒,像在教训着什么,妻了撅着嘴,有些委屈。
他抬起未受伤的左手,从靠近车厢的那一侧越过身体,别扭地握住容琤紧握的拳头,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
“对不起。”,最后杭絮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