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馀界的三大飞升区,每一个都有仙、魔两处飞升点。在飞升点附近,都会有相应的营地,负责接引飞升者。可由于长久以来魔族都不曾有飞升者,直到前几年萧天河的飞升才打破了这一“传统”,所以魔族的三座飞升营地相对萧条,如飞云区的新望营,不过是在飞云城外圈起一块地方搭建几顶帐篷而已。但仙族一方的情形却是迥然不同的,尽管前后两名飞升者出现的间隔往往很长,有的时候甚至可以长到近百年,但同样也有接连出现的情形。总之,仙族的飞升状况只有“间断”,却没有“停止”。因此,仙族的三座飞升营地,“面相”可就要好得多了。
上一回金南钟领着花清雨经过坠日营时,根本没往里进,故而花清雨也不知道这片奇特的“城外小城”是个什么去处。如今细观,方圆二、三里,红墙配绿瓦,就连飞檐勾角都是那么讲究。听闻仙族接引队往往达到数十人之多,可远比飞云区魔族新望营那区区三人队伍要壮大得多。不过花清雨不太明白,不过是针对飞升者而设的接领人员,真的需要那么多人手吗?
坠日营的皂漆大门平时都紧闭着,靠着一扇门叶上的小门进出。小门上还有一个用以观看来者的小窗。说来有趣,“坠日营”依山崖而取名“坠日”,门上却以一轮东升的旭日作为装饰。
到了这里就不能再“大大方方”了,花流檐和花清雨两人先去路旁树林里换上了一套黑衣,撇了斗笠,以黑布蒙上面,又悄悄摸回了坠日营的围墙边。墙不高,两人轻轻松松就翻了进去。
营地中大小楼房约有二十几座,众星拱月地围着当中的练武场。虽已深夜戌时,但练武场上依旧灯火通明,还隐约可闻喧哗之声。
“呵,好勤奋!”花流檐小声道。
人都聚集在练武场,倒是方便两人行事。无灯的房子必是没人,只需探明那位飞升的女子究竟在哪座有光的房内即可。翻上屋顶后,两人分头搜索起来。
花清雨估计,营中应该不会有实力过于高强之人。以花流檐七星级的实力,即便被人发现,及时逃脱应该不成问题。
按照两人分工,花流檐向南绕,花清雨则向北绕,即便发现了飞升者也不擅自行动,待最终在西头汇合后再定计划。花清雨所探的这半圈,平房较多,楼房少,而另外半圈则正好相反,毕竟楼房探查起来更加麻烦,也更加危险。
营地中亮着灯的房间不少,可花清雨在接连掀开五座房间的房瓦后,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影。“难道都去练武场了?”花清雨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最明亮的地方。有不少人影在晃动,喝彩声、呐喊声也时不时传来。“但愿那飞升者不是在那儿……”她心想。
一排平房探查完之后,花清雨又跃上了另外一排的房顶。爬过屋脊,她才发现,这排平房的前面,竟有好几名守卫,近乎每扇门前都“立”着一个。也许是夜深时百无聊赖,不少守卫都依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哈,一群懒鬼。”花清雨偷笑的同时,也很好奇,为何唯独这一排房屋设下了“重防”?她细细观察,发现这排房屋的房间似乎都很大,一共五间屋子,整排却比其他十间屋子的平房还要长。“这么大的房间,该不会是队长、副队长之类的人所住之处吧?若是如此,那些更华丽的小楼里又住着什么人?”正想着,一股熟悉的药草味飘了过来。花清雨发现,那气味竟是从屋瓦的缝隙中散发出来的。“原来如此,这排房屋恐怕是炼丹、铸器之用。区区一个军队小营,配套设施还挺齐。”
其实不仅是这里,整个人族疆域都是如此。军归军,政归政,军营和州城虽都是归将军、元帅统辖,却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城主和营地统领地位相平,各司其职。城中的铸造铺、药店归城主统管,但属私人开设,只是承担一份税负而已。换言之,哪怕是营地统领上门,也是得掏钱的,这是生意。而军营中设立的炼丹房、铸造房,则完是为军队服务的,产品则由营地统领负责调配,炼丹者和铸造者是享受军队俸禄的。除了军队之人,都没资格调配或使用这些修真资源。当然,这是对大营地而言。像接引队居住的这种小营地,没有统领,只有队长。一个队长比起飞升区主城这等大城之主来,地位无疑要低许多。
花清雨摸到的这排房屋,正是这座坠日营中设立的后勤所。五间房屋,除了炼丹房、铸造房以外,还分别有两间大屋子存放炼丹、铸造所需要的材料。最后一间略小的房屋,则放着一些书籍、登录册、营地志之类的杂物。
有浓郁的药草味突然弥漫,说明有人正在炼丹。出于好奇,花清雨悄悄揭开了一片房瓦,向内窥去。靠着窗边,赫然并排摆着四座丹炉。花清雨摇了摇头,如此靠窗一排四座丹炉,看似整齐紧凑,实则却是个“昏招”。自拜入花珺一脉没多久,花千雪就告诫过她,丹炉切不可离得过近,也不可靠墙、靠窗。原因如下:
炼丹炼丹,无火则不成丹,就连‘炼’这个字,都是个‘火’字偏旁。绝大多数丹炉都是耐热的金属打造,在炼丹过程中,炉中温度极高,丹炉也会向外
散发大量的热度。丹炉之间彼此靠得过近,势必会使得热量相互驳杂滋扰。比如一炉中正炼得热火冲天,旁边一炉却正要开始炼,那刚刚放入的材料,必然会被前一炉的热量所炙烤,相当于计划外地为药材过了一遍火。想要炼出高品质的丹药,对各种细节的要求极为严苛,哪能如此马虎?此外,即便两炉同时炼丹,彼此的热度也是不同的。就花珺一脉的乾坤八王鼎来说,每座炉鼎内的火都不相同,热度自然也不一样。若是一排八座炉鼎紧紧挨着,相信花珺一脉难有如今之成就。
丹炉不可靠墙,是担心通风不畅,也是担心热度散发不均。丹炉靠墙的那一面必然比不靠墙的那一面更热一些,差别虽然不会太大,但足以导致成丹的品质降低。
那丹炉是否就能靠窗以便通风散热呢?也不尽然。炼丹要求材质纯净,窗风势必会带来屋外的杂质,这属于“矫枉过正”。
根据花珺一脉总结的经验,丹炉最好放在大房间的正中,据四面墙都不近也不远,房间要打扫干净、整洁。窗户无须太大,最好是在墙上较低的位置,同时墙高处配以风洞走热。多鼎同炼的情况下,炼丹者居中,丹炉等距摆放。就像乾坤八王鼎,八座丹炉以八卦方位摆设,最为妥当。
坠日营的这座丹房,单看布局,花清雨就可以断定,营中之人的炼丹水平恐怕高不到哪儿去。
灯火之中,一人正在匆匆地忙碌着。长桌之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不少药材,那人在丹炉和长桌之间来来回回。看身形,似乎是名女子。她似乎对药材不是很熟悉,有时还要看一看,闻一闻,甚至尝一尝。花清雨暗暗惋叹,熟知药材是炼丹最基础的准备工作,可谓是重中之重的第一步,可此女子都没了解透彻,根本就练不出什么好丹药。出于对同是女子的同情,花清雨默默念了一句:“祝你好运吧!”随后将房瓦盖上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辨其向,似乎是从大门附近的小楼传来的,花清雨顿时心中一沉,暗忖莫不是花流檐不小心被发现了?怀揣着不安,她下到了地面,贴着围墙向营地大门绕去。
练武场上的人似乎也在往门口聚去,花清雨愈发担心起来。“倘若前辈真逃不脱,就只能冒险召唤妖族帮忙了……”花清雨心道。在这种地方出现妖族的话,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一步险棋。
到了大门附近,花清雨远远看到一群人拥在门口。人声喧哗嘈杂,似乎是在争论着什么。花清雨将自己藏在暗影之中,细细听着。
“我们奉城主之命前来抓人,你们竟敢阻拦?”有一人尖声斥道。
另外一人驳斥:“我们这儿都是自己人,并无奸细!”
“好啊,区区接引队,竟敢违抗城主的命令!不想活了吗?”
“我们接引队归鞠将军管,又不归城主管!”
“不用管他们,给我搜!”
“兄弟们,休得让他们在我们坠日营撒野!”
两群人由争吵到推搡,随后竟拳打脚踢起来。
花清雨听了半惊半喜,惊的是,她和花流檐的行动竟然这么快就败露了!原因恐怕就在花流檐在出摘星城东门时所编的那个谎言。喜的是,花流檐还没有被抓住,坠日营的人也在“帮忙”阻挠那些摘星城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花清雨不知花流檐此时在何处,她又没法越过这群人去寻她商量,不免心中有些焦急,“总之先撤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想带走飞升者也是不可能了。”花清雨轻捷地翻出墙外,由于门口的人都在忙着打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待翻出墙外,花清雨却忽而一乐,暗嘲自己真是笨得可以。从营地内无法越过门口那群人,那就从营地外面绕呗!于是,她解下了面罩,大大方方地从门前经过,绕到了大门的另外一侧,找了个旮旯再次翻入墙内。
“呜!”花清雨一跃而下,居然踩中了一个软塌塌的东西,那东西还发出了一声闷哼。花清雨连忙跳到一旁,低头一看,原来脚旁趴着个人!这下可把他惊得一身冷汗。
那人抬头一看,发现竟是位眉清目秀的姑娘,低声问道:“你是何人?”
花清雨也看清了他的脸和装束。同样是一身黑衣。一头短发,神情刚毅,背上还背着顶斗笠。在他的屁股上,清清楚楚地印着花清雨的两只鞋印。
花清雨定了定神,反问:“你又是何人?”既然鞋印在那男子的屁股上,说明花清雨从墙上跳下时,他就已经趴在这里了。他面冲着门口方向,显然是在偷偷观察那两伙人争斗的情况。一身黑衣,鬼鬼祟祟,花清雨估摸着他应该也是一位夜探坠日营的“同道中人”。
“不可说,知道我是谁对你没有好处。”那男子道。
“那我也不可说。知道我是谁对你同样没好处。”花清雨原话奉还。
男子有点郁闷,小声道:“我说的可是真话!是为你好!你就不能不学我?”
“我说的也是真话,也是为你好啊!”花清雨觉得此人倒挺有趣。
男子又问:“那你来坠日营做什么?”
“你先说你来坠日营做什么?”花清雨当然不会先透漏消息。
男子知道自己不先说出点儿内容的话,是绝对无法从这女子口中问出什么了:“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
“巧了,我也是来找一个朋友的。”花清雨这还真不算是撒谎。
可是,男子却已经不相信了,叹道:“你这姑娘,太过狡猾。”
“彼此彼此。”花清雨也觉得“找朋友”这种虚话没什么诚意。
“那你不是坠日营的人咯?”男子道。
“明摆着嘛。你也不是吧?”
“不是。那你是摘星城的人吗?”
“不是。你是吗?”
“我也不是。”男子道,“我是从外地来的。”
“我也是从外地来的。”
男子摇头道:“咱俩玩的这个‘鹦鹉学舌’游戏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花清雨掩嘴偷笑。
“不管你来坠日营是打算做什么,我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看见门口那群人了吗?他们是来抓我的。”那男子道。
“他们是来抓我的!”花清雨亦道。
“姑娘,咱们不玩了行不?”男子无可奈何,“我是说真的!摘星城的人当我是奸细,所以来抓我!”
花清雨瞪大了眼睛:“啊?他们声称的奸细,难道不是我吗?”
“奸细若是你,你就更应该快点走了啊!”男子催促她。
“那奸细若是你,你不也趴在这儿吗?”
“不行,我不能丢下朋友!”男子道。
“我也不行啊,我也不能丢下朋友!”花清雨认真地说。
“你这姑娘……”男子简直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白天被大太阳给晒懵了啊?现在可是晚上了,该清醒啦!”
“哈哈……”花清雨乐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男子真的以为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在学自己说话的姑娘脑筋有些问题。
“二位,就不要再打情骂俏了,出来吧?”草丛外忽然有人喊道。
“糟了,被发现了!”男子和花清雨心中都在暗暗叫苦。
两人被那人带到了门口。正在打架的两伙人都收了手,不少人鼻青脸肿的。
“队长。”前来抓人的那群人恭敬地说。
“俞队长,你还敢抵赖?”抓住花清雨的这人对坠日营的一人吼道。
那人冷哼一声:“汪队长,你身为守卫队长,竟不惜放低身价,悄悄潜入我坠日营搜人,反倒令一帮喽啰在门口故意找茬,好一招声东击西之计啊!”
花清雨听明白了,原来姓俞的是坠日营接引队队长,姓汪的则是摘星城守卫队队长。这两人当是平级。不过汪队长却是奉了城主之令前来抓人,不知俞队长为何胆敢阻挠。
“我就知道你会竭力袒护这奸细,呵呵,不用点计谋,怎能完成城主大人的命令?”汪队长得意道。
俞队长十分不满:“我都说了,这人不是奸细,是我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抓错人了!”
花清雨瞅了瞅那男子,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嘁,都有画像传到城主大人手中了,还说抓错人?”汪队长拿出一个卷轴甩开,上面画的像正是那名男子。
“天底下相似的人不计其数,难道相似就一定是吗?再说了,谁知那画像画得像不像呢!”俞队长分辩道。
汪队长一瞪眼珠:“还‘画像画得像不像’,你是在跟我玩顺口溜吗?来啊,给我押走!”
“不行!”俞队长伸臂挡在那名男子身前。
“俞兄,算了吧。我随他们去一趟就是了。”男子道。
汪队长冷笑:“瞧瞧,不打自招了吧?”
“我是不想让我朋友为难,不代表我认罪了。还有,这位姑娘与此事无关,你把她放了。”男子道。
汪队长一摸下巴:“你不说我倒把这娘们给忘了!怎么,她是你相好的?亡命天涯还带个女伴儿,啧啧,够潇洒的啊!”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清雨啐骂道。
“哟嗬!小嘴儿还挺辣的嘛!”汪队长不怀好意地笑道,“得了,你这相公被抓,以后也没指望了,不如跟着我吧!啊哈哈哈!”
“汪队长,我说了,她和此事无关!我和她才刚刚认识,不信你问俞兄!”男子急道。
“我的确没见过这位姑娘。”俞队长如实说。
汪队长却撇了撇嘴:“蛇鼠一窝,不足为信!一起给我带回去!”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朋友你要抓,无辜的姑娘你也要抓?你良心何在?”俞队长还是挺有正义感的,也挡在了花清雨身前。
“俞队长真是好大的威风。”空中忽然落下来一人。
汪队长那群人连忙行礼:“参见城主。”
花清雨暗叹,这娄子怕是越捅越大了,竟然连摘星城主都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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