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午夜时的坠日营,却异乎寻常的“热闹”。当两拨人剑拔弩张之时,摘星城主竟然出现了。
这位城主是个体态臃肿的女子。其声哑如男子,花清雨定睛一看,才发觉她居然是女的。女城主体态臃肿不说,脸上还有些坑洼的麻子,依花清雨的经验判断,想必是小时候染过什么斑疹所致。总之,这女子非常丑。
丑归丑,但能坐上城主之位,必然不简单。她所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俞队长。”女城主喊了一声。
“参见孔城主。”俞队长毕恭毕敬地带着一干属下向她行了见面礼。
“汪队长是接了我的命令来抓奸细,你却横加阻挠,是何道理啊?”孔城主的口气听似和蔼,却透露出一股“逼问”的味道。
俞队长解释道:“不敢。只是汪队长不分青红皂白,强扭我的一位挚友作奸细,我才……”
孔城主环视了一番,两拨人明显是大打出手过,个个鼻青脸肿的,还有几个都已经伤到必须被同伴搀扶着才能站立的地步了。“呵,坠日营还真是团结。夜半时分,竟一下子聚起来这么多人。”
“哦,事有凑巧,汪队长领人来时,我们大伙正在演武场上切磋来着,一听门口有响动,就一起聚集过来……”
“切磋?”孔城主似乎不太相信,“是切磋还是聚众享乐?”她一边说着,目光落在了俞队长身后的那名男子身上。那男子和孔城主四目对视,丝毫不避讳。
“贤侄,好久不见。”孔城主竟同他打起了招呼。
“孔城主。”男子勉强拱了拱手。
汪队长那行人却愣神了,敢情这“奸细”和孔城主居然是旧识?
“令尊之事,我亦深表遗憾。只是事务繁忙,一直未得机会前去拜祭。”孔城主客气道。
“多谢孔城主。家父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孔城主又道:“你我许久不见。当初听闻你被远调,后来又失踪了。今日怎会出现在这里?”
“世态炎凉。一番坎坷之后,此地再难容身。不过天大地大,总有可去之处。我打算远行异地再不回还。念及故友,遂特来此地相聚探望。”男子的口气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沧桑落魄之感。
“远行?恐怕是畏罪潜逃吧?”汪队长阴阳怪气地讥讽道,“俞队长明知如此,还要纵容包庇,当以何罪论处?待向黄元帅……”
“闭嘴!”孔城主喝了一声,吓得汪队长不敢吭声了。
俞队长道:“孔城主,我们摘星区并不归黄元帅统管,他统管的当是落霞区才对啊。为何是黄元帅下令,而不是朱元帅?这不奇怪吗?”
“即便如此,黄元帅之令你敢违抗?更何况这是黄元帅、郑元帅一起发布到所有州城、军营的通缉令,必是经过大君大人同意了的。”
“郑元帅?”俞队长更想不通了,“听闻黄元帅和郑元帅素来不和啊,两人怎会……”
“元帅大人们之间的事,我等不可乱猜。”孔城主及时打断了俞队长的话,然后又对那男子说,“按理来说呢,我当请贤侄回府一叙才是。只是现在我已接到上头的通缉令,要拿你回去,也只好不顾过去情谊了。”孔城主话锋一转,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亮给那男子看了一下。这张纸上不仅有画像,还有些文字,正是此男子无疑。
俞队长还是不愿见好友被抓,上前谏道:“孔城主,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以‘清除奸细’为由啊,其中定有曲折,还望明查!”
孔城主白了他一眼:“是否有曲折不归我管,元帅之令已在此,安敢不从?再说,令上明确说了,此人乃是妖族奸细,元帅的话还能有假?”
竟然莫名其妙地跟妖族扯上了关系,俞队长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那男子给阻拦住了。男子对孔城主道:“既然如此,我自当束手就擒。只是希望您念在过往的情分上,莫要为难俞队长他们。”
“可以。”孔城主点了点头,“令上还说了,‘要抓活的回去’,想必你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
男子勉强笑了笑,这只是“暂时死不了”而已。“孔城主,这位姑娘与此事无关,还望您能放了她。”他依然没忘记为花清雨说情。
“哦?”孔城主仔细打量着花清雨的面容,“汪队长?”
汪队长连忙禀报:“我方才搜寻时,发现他二人正藏在墙根下的草丛之中。”
孔城主冷笑了一声:“深更半夜,暗闯坠日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给我押回去,细细审来!”
花清雨暗道不妙,被抓回去的话,万一被华林大君麾下的什么人给认出来就糟糕了。虽然华林大君不会把她怎么样,但花流檐势必会想方设法去营救她,从而陷入危险之中。不得已,花清雨已经准备召出监兵界的妖族相助了。
这是,孔城主忽然哼了一声,脚下顿地,臃肿的身躯腾起好几丈,踏梁追风,向坠日营的北墙掠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她这是要干什么?
直到远处“叮叮当当”响起兵器交鸣之声,众人才恍然大悟,墙上有人!
孔城主是个七星级高手。在众人想来,不管墙上那人是谁,她定然手到擒来。结果却出乎众人的意料,那两人一直不分胜负,越打越远,竟翻下围墙,沿山道一路打上坠日
崖去了。
男子悄悄捅了捅花清雨,小声道:“姑娘,快走!汪队长他们我们帮你拦着!”
“该走的是你才对!你快走啊!”花清雨觉得此男子十分义气,是个好人。
“不行,我走了势必会连累朋友的!”男子摇头。
“我也不能走,我也得和我朋友一起走!”花清雨也不肯。
汪队长隐约听到了两人的低语,但却听不清内容。不过他已经警惕起来,和一干属下挪了几步,把那男子和花清雨围住了。
“唉!”男子一声叹息,最好的逃跑时机已经错过了。
大约盏茶功夫,远处的墙头又跳上来一道人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体形来看,不是孔城主。那人影跃入了坠日营中,向众人而来。
那是名穿着黑衣的男子。花清雨看着有些脸熟。
“你、你是何人?”汪队长远远地喝问。
男子也不答话,径直走了过来。
“找死!”汪队长先发制人,一剑挥了过去。
剑锋划到那黑衣男子眼前,却被他抬起两指给夹住了。
“嗬!”汪队长一声惊叹,欲要抽剑再斩,使足了力气却抽不出来,那剑就仿佛被牢牢地粘在了黑衣男子那两根指头当中。接下来的事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男子的两根手指轻微一错,“咔吧”一声脆响,汪队长的仙剑竟硬生生被掰断了!
“啊!”汪队长高声大呼,不知是惊异于男子的指力,还是为断掉的仙剑而心痛。
“易前辈!”花清雨欣喜地迎上前去。此黑衣男子正是在浑天牢和皇崖界出现过的九宫级高手——易千绝。
易千绝面露微笑,向花清雨点了点头。
汪队长一看两人竟是一伙,一拍大腿:“糟了!孔城主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孔城主?你是说刚才追我的那个又胖又凶的女子?”易千绝道。
汪队长更紧张了,原来孔城主去追打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坠日营的神秘男子!换言之,孔城主已经败给他了。
易千绝的话证实了汪队长的猜想:“我见她是一介女流,体形又那么……那么壮硕,一路身法追打已是不易,故本打算放她一马,谁知她凶神恶煞,不知好歹,竟招招要我性命,最后一直把我逼到了悬崖边上。于是我就露了点儿真本事,把她给……”
没等他说完,汪队长就咆哮道:“呔!你胆敢杀害城主!朱元帅,哦不,华林大君大人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见他搬出尚兴杰来吓唬人,易千绝皱了皱眉头:“你不提他还好,提他我更来气!趁我没发火大开杀戒之前,滚!”
汪队长其实早已是色厉内荏地咋呼,心里巴不得听见这句话呢。没等易千绝说第二遍,他就立即带着守卫队的那些手下“愉快地”“滚”了。
“多谢前辈相救之恩。”被通缉的男子上前拱手谢道。
“别,我可不是来助你的,我是来助她的。”易千绝指了指花清雨。他竟不用“救”字,而是用了个“助”字。或许在他想来,花清雨自有“十级”高手相护,根本用不着他“救”吧。
“前辈还是带这位姑娘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吧。杀了城主可是大事,也不知朱元帅此时是否在摘星城中,这里的动静是否惊动了他。总之,速速脱身为妙。”俞队长道。
“放心,我还没到随意杀害一名七星级城主的地步。我不过把她打昏了而已,这会儿正在崖边躺着呢。两个时辰之后,自会清醒。”易千绝道。
被通缉的男子和俞队长对视了一眼。易千绝的口气很大,好像不屑去杀一个七星级的人似的,可偏偏又听不出丝毫猖狂,足见此人功力极高。他也没有害怕惹麻烦上身的意思,不着急离去,反而问起俞队长来:“你营中是否有个飞升者?”
俞队长不知他何意,如实答道:“的确有一个。”
“很好。”易千绝满意地点点头,“我要带此人一起走。”
“这……”俞队长眉头紧蹙,“前辈莫要为难我,丢了飞升者,我可是要担责的。”
易千绝笑道:“呵,何责之有?就连七星级城主都被我轻而易举地拍晕了,你又有何方法阻挠?但凡朱元帅有点儿脑子,他就不会怪罪你。”
俞队长抓了抓额头:“这倒是……不过前辈为何要带走那位姑娘?莫非您是她在下界时的师尊?”
“哦?还是个女子?”易千绝的话证明了他和那名飞升者没什么关系。
花清雨道:“易前辈,花前辈她……”
“无恙,在树林里候着呢。等我接回你和那名飞升者,我们就一起回去。”易千绝的话让花清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九宫级高手出马,接走飞升者的计划可谓圆满了。
“喂,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啊?”花清雨问那名被通缉的男子。
男子摇了摇头:“我一个带罪之人,还是不去连累你们了。”
“方才远听,你是妖族的奸细?妖族之人一向孤傲,怎么会找个四象级的人类当奸细?”易千绝饶有兴致地问道。
男子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不是什么妖族的奸细,只是家中发生的一些事,和妖族有些关系罢了。事发之时,黄元帅、郑元帅恰好在场,就陷我为妖族奸细,
我猜是想抓我回去问个究竟罢了。”说到这儿,他又笑了笑,“不过这根本就是徒劳,因为我根本不认识那几个妖族。”
“既然两位元帅在场,为何不直接抓了你和妖族,还得事后才四处通缉你?”易千绝觉得奇怪。
“那几名妖族实力高强,最后出现的一位更是高深莫测,两位元帅加上周将军都然不是对手,他们只好落荒而逃了。”那男子道,“前辈,一直未通姓名。晚辈姓顾,名晚兴。”
“顾晚兴?”花清雨觉得这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细细回想,忽而一个激灵,连忙问道,“顾晚婷!顾晚婷是你什么人?”
顾晚兴十分惊讶:“顾晚婷正是舍妹。姑娘认得她?”
“原来你就是顾晚婷的兄长啊!天遥只跟我说顾晚婷有个哥哥,但却没说过叫什么名字。呵,真是巧,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你。”
“天遥?何天遥?你是何天遥的朋友?”顾晚兴又惊又喜,“他还好吧?”
“你放心,他很好。我在下界时就和他结拜了。后来因为飞升之故,分别了许久。重逢时,他跟我说过和令妹之间的事。”见顾晚兴的神情有些忧郁,花清雨道,“抱歉了,提及你的伤心事。”
顾晚兴苦笑:“无妨。反正顾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妹妹和父亲相继而逝,该伤心的时候我已经伤心过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听了此言,花清雨心中“咯噔”一下。她想起来了,顾晚兴的父亲顾盛麟,正是死在程羽飞的棍下。在浑天牢的那场混乱之中,虽说即便程羽飞不下杀手,顾盛麟也极有可能死在破牢领赏的其他人手里,可这件事终究和花清雨有很大的关系。她万万没有想到,日后竟然会遇到顾盛麟的儿子。“对不住了,这事也只得瞒着你了。”花清雨心中愧疚地想道。
“我也知道,杀了尹立平那厮之后,我肯定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听闻黄玄商和郑丰隆两位元帅将那一夜顾府之事上报给华林大君,大君遂下令通缉。在无处可去的情况下,我来此地投奔故友,一直藏匿在坠日营中。今日黄昏时实在耐不住无聊,去城中晃了一圈,却不想,大君已经命人画了我的画像,难怪会被人认出上报给孔城主。家父本是落霞城主,孔城主则是摘星城主,我们两家乃是旧交,她了解我家的情况,所以她很容易就能猜到我一定是躲在坠日营。因为担心连累好友,我于心难安,于是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后来就被我重重地踩了一脚。”花清雨笑道,“既然你已无处可去,就更得和我们一起走了。”
易千绝亦劝道:“你是清雨姑娘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来吧,随我们去何童界。”
“何童界?”顾晚兴记得,那是一个极度偏远的地方,远离华林域倒是件好事。“不过,万一华林大君派人前去……”他还是担心会连累他人。
易千绝大笑:“我们就不怕连累,尚兴杰他要是有那个胆量就尽管来吧!”见他不屑地直呼华林大君其名,在场的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劳烦去把那位飞升者带过来。”易千绝对俞队长道。
俞队长见好友顾晚兴有了安身之处,又有高手相护,心生愉悦,痛快地应了一声,然后向坠日营中区跑去。
不一会儿,他又领着一位女子匆匆跑了回来。
女子一到门口,就向易千绝拜道:“尤承悦拜见前辈!”
“唔,很好。”
“尤师姐?”花清雨惊喜地呼喊。
尤承悦看了一眼花清雨,大喜:“花师妹,原来是你!”在三重屋中,尤承悦在得知花清雨是花珺门人之后,就从“道友”改为“师妹”相称了。
“原来飞升者就是你啊!你刚从三重屋出来吗?”花清雨问道。
“是的,刚出来没多久。我也像你那样,直到足以把门拉开到最大时,才从里面出来的,故而多适应了两年。”尤承悦道。
花清雨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咦,尤师姐,你先头可是在丹房中炼丹?”
“可不是嘛。听俞队长说,这是不成文的‘规矩’,飞升者要把在下界学会的炼丹、铸器本事都展现一下才行。我也没多大能耐,就会粗炼几味丹药而已。可是禹馀界的药材和大赤界的又不一样,忙活了这些日子也没见什么成果。”尤承悦神情懊丧。原来,花清雨在炼丹房房顶看到的那个“炼丹低手”就是她。
俞队长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想要辩解,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飞升者若有什么特别的本领,将来收入魔军之后,也能更好的发挥其长处……”
易千绝挖苦道:“得了吧!你们的这点儿心思我还不知?还不是觊觎大赤界一些独特的炼丹、铸器之术呗!飞升飞升,‘飞’了却没有‘升’,飞升者在禹馀界可真是毫无地位可言。”易千绝的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不失为合理的抱怨。花珺一脉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觊觎丹术却得不到,想要利用却拉不拢,干脆灭之。
俞队长的表情更尴尬了。
“好了,你不必自责,这种大局势也不是你一个接引队长能够改变的。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呢。倘若有不长脑子的真将今日之责归咎于你,欢迎来何童界容身。后会有期。”易千绝客气地点了点头。带着花清雨、尤承悦和顾晚兴三人从大门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坠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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