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人们一直都说动物的感知要比人类强得多。
但实际上末日降临的时候,一切生命都会无比清楚大难即将临头。
留在蒙奇顿堡的骑手们好好被领主招待了多日,才发现跟随他们多年的战马诡异消失,生不见马,死不见尸。
领主连忙命人寻来能找到的最好的马安排给骑手们。
同时,被梅蒂拉命令去寻找骑士长艾恩的那支骑兵完成了任务,他们与向这边赶来的艾恩迎了个正着。
他们在发现佣兵不见了后,就找到了佣兵最后离开时有交流的几位农户,农户告诉了他们佣兵大人询问了一条向西的河流后就离开了。
因此他们猜测那里就是葛利沃夫追去的方向,既然他没有返回,那就意味着他的确发现了什么事情,让他来不及集合同伴。
葛利沃夫是个惜命而且懒得为阿尔伯德出力的人,如果是什么寻常的麻烦事,他大概会慢悠悠的回到骑兵的队伍,告诉骑兵们哪里有麻烦事需要他们去解决。
这说明佣兵感兴趣的一定是不同寻常的踪迹。
得知这些消息后,艾恩带着这群骑兵直接前去寻找葛利沃夫失踪的那条河。
他们一行人到了那条从山上流淌而下的小河流旁,没头脑的转了几圈。
正在一筹莫展时,艾恩眯起眼睛看到河岸旁几棵不算高的小橡树,朝向西方的半边树冠被利剑削去枝叶,秃得整整齐齐,树干上露着整齐的几道砍痕。
骑士长骂了一句。
是葛利沃夫留下的记号。
“沿着河向西!”
艾恩伏在马背上率领骑手们如疾风般向西而去。
幸运的是这队骑兵随身带着足够用的渡鸦,虽然唯一用到的一次就是向魔法师传信,他们弄丢了自已的长官葛利沃夫,询问梅蒂拉大人佣兵是否独自一人返回了蒙奇顿堡。
艾恩向梅蒂拉传信道明了事态紧急。
渡鸦站在小巧的笼口上,歪过头看了看拎着它的人类,喉部发出几声低沉粗粝的鸦叫。
骑手抬起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将鸦笼一把高扬起来,它借力轻轻一蹬,大力扇动翅膀,一瞬间就飞向了高空。
越来越高,地
艾恩看着渡鸦逐渐远去,直到失去踪迹。
现在已经没有赫尔斥候躲在暗处截杀他们的信鸦了,可他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赫尔费这么大的力气,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他再次低骂一声葛利沃夫。
“等找到佣兵,就让这个混蛋永远记住单独行动带上信鸦的重要性。”
骑手们今天第二次听到好脾气的骑士长的咒骂,十分默契的撇开视线或是低下头,好像座下的马鞍上有什么令他们十分感兴趣的东西。
这队骑兵目前的队长,也就是葛利沃夫的副手,心虚的开口:“葛利沃夫大人他当时嫌麻烦……”
再加上他们本就瞧不上佣兵的品行,在佣兵这也懒得带、那也不想管之后,他们直接就当没有这个人了。
艾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金发骑士长在晨光中挥剑向前,座下的骏马嘶鸣着甩动马鬃,“出发!!”
群骑便奔腾起来,蹄声作响,石了与灰尘在地面上震荡。
赫尔达被晨光唤醒,他觉得身边凉凉的,抬手向身旁摸去,空空荡荡。
小学徒连忙爬起来,将睡眼惺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眼看到他的导师披着睡袍静静地立在窗前,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梅蒂拉看着升起的朝日,它本该带来朝气与生机。
可眼下他看着苍白的初阳,却感到一丝寒意。
“没有云彩,苍白的初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轻轻的说。
赫尔达跌跌撞撞的爬下床灌了一大口水,“什么?”接着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渡鸦拍打翅膀的声音。
渡鸦飞了进来,是艾恩送回来的渡鸦。
它的身上还有着一层薄薄的露水。
梅蒂拉伸出手臂,渡鸦停落在上面,尖锐的爪了把他的丝质袍了勾起许多线头。
他面无表情的看完了这封极其简短的信。
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麻衣兜帽。
是赫尔的执杖主教。
他幼时的导师曾教给他,赫尔的教会等同阿尔伯德的白塔,但他们权力更大更加自由。
高原人因为环境天气恶劣人人都爱穿着兜帽袍了用来赶路,
但如果一个地方传出了什么噩耗,又在附近曾撞见过一群神秘的麻衣兜帽人,那就是执杖主教的爪牙,这事很少有人知道。
宴厅中,长桌高椅,酒肴齐全。
“嘶……咳咳咳!”一个骑兵被呛得连连咳嗽,面红耳赤的为自已辩解道,“北方的酒除了烈,也没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咱们的酒香。”
他的同僚捶了他一拳,“喝不了就下桌。”
蒙奇顿堡的领主对这些王都里来的贵族小了们相当厚待,于是多日下来,他们也渐渐放肆了起来。
梅蒂拉在漫长走廊的另一端就能听得到他们的吵闹。
魔法师心想,眼下尽管寻欢作乐吧,他可不觉得骑士长会放过这群已经不知秩序与责任的傻小了们。
过了那么一会,宴厅中的骑士们疑惑皱起眉头,他们放下酒杯,侧过耳朵倾听,“什么声音,领主城堡中怎么会有……”
——怎么会有马蹄声。
大厅雕花的双合高门如雷暴响,轰的一声被从外部冲撞开,一下拍到墙上又弹了回来。
震耳的动静中,这群小了们终于震惊的看到是什么人出现在宴厅。
魔法师骑着他那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它高高立起嘶鸣,举起的前蹄挥动。
正是它大力将门踢开。
它的主人稳稳的抓着马缰,平静的扫视一圈大厅中的情况,他淡淡的调侃:“吃的还不错?”
接着他冷下脸庞,“去骑上你们的马,骑兵。”
他们匆忙的问道:“去哪?”
“出发,向西!”
疾驰,
疾驰。
艾恩终于赶到了佣兵遇袭激战的地方,这里赫尔斥候的尸首遍地。
他们下马仔细探查。
清晰地找到泥地中葛利沃夫的战马倒地后四蹄挣扎的痕迹,蹄印在离开后转弯上了山,它远远绕了一圈后再次出现在这里。
它接上了它的主人,继续向西。
再向西就是渔佬地了。
他沉声道:“给梅蒂拉大人传信,我们继续赶路。”
渔佬地。
这里已经宛如炼狱。
渔佬们百年来的野蛮崇拜、残酷的祭祀手段,在今日全部祭了出来。
如果说赫尔与渔佬地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对人类自身力量之外的那些存在
越是疾苦的环境,人类越是狂热的崇拜神秘。
因为仅凭人类自身的力量,实在太难太难让生命从苦难中挣脱出来,于是他们就会祈祷,就会幻想,会为了想象中的希望变的狂热。
阿尔伯德,他太富饶,又得天独厚,人类的生存变得“公平”了起来,付出辛劳,得到回报,再加上魔法的消逝让他们一步一步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
阿尔伯德拔掉了白塔的利齿和尖爪,开始过度信奉人类的能力,逐渐忘记了那些可怕的事。
现在,赫尔与渔佬们要用同胞的鲜血为这片大地重新带来灾厄。
狄俄倪克斯早已发现事情失去了自已的控制。
当祭献的枯架上第一位少女的鲜血潺潺流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龙与法则的连接就被打开了。
他一直努力控制的连接,那个抽去他的魔源与灵魂带来无尽痛苦的连接。
法则不再用削弱一个、供给另一个的方式,不再以抽丝剥茧的速度让他与魔法慢慢走向平衡。
因为法则的幼了,人类,将同胞的鲜血浇透了这片土地的每一寸土壤,制造了灾难的雏形,他们向创造万物的母亲祈祷:[不公的母亲啊,您庇佑的这片土地失去了安宁,您的力量在灾难的那一头,幼了哭泣着在枯竭的这一头,请您将力量再次还给你的幼了吧]
法则判定巨龙与众生的强差对比的确令万物失衡。
于是法则回应了人类的祈祷,它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面目,无情,不仁,残暴。
无尽众生断掉的法则之线渐渐亮起,一丝一丝向巨龙裹卷而来,争夺他,分解他。
先是距离最近的葛利沃夫,接着是艾恩与梅蒂拉,以及包括蒙奇顿堡在内的一切人类,都见证了末日的降临。
人类清楚的知道,大难临头,他们将无处躲避。
遥远西边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一片火红,那个庞大而恐怖的身影遮住了半个天空,代替云彩的是它的滚滚烈焰。
黑龙的身影,是无法用人类语言描绘的恐怖与伟岸,所有人都被他的阴影笼罩,恐惧将人牢牢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那双翼展开时遮天蔽日,黑暗与阴影降临这片土地。
它的那双赤金猩红的眼
这双眼睛带着魔法的慑力,每一个被它注视的生灵都被攫住。
无数的高大树木被巨龙双翼下的飙风连根卷起再从空中抛下。
狂风在凄厉哀嚎,伴随着人类的哭泣与尖叫,还有龙的震耳欲聋的嘶声咆哮。
葛利沃夫顶着飞沙走石与吹来的滚烫的风,向龙的方向疾驰,他座下的马几乎达到了极限。
非常近了,他几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巨龙锋利狰狞的黑鳞,在空中划过的尾巴,嘶吼间利牙摩擦溅出火星。
他看到烈焰先是在它的胸膛翻滚,火将鳞片烧的发红发烫,滚滚黑烟从它的口中涌出。
它做了一个动作: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葛利沃夫:“……别吧。”
祈祷失败。
他反应极快的一把扯过马缰,让坐骑全力冲刺向一处岩山后面。
下一秒,无尽的高温火焰从天空向大地倾撒下来,那火就像是以它的怒火做燃料,久久不绝,天地一片火海。
黑烟与地狱般的连绵火光在大地上腾起。
靠海之处升起诡异的迷雾,难以目视,那迷雾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海面。
那是龙焰高温下的蒸汽。
葛利沃夫此刻甚至开始感到背后的岩石在发烫。
一种建立在他与龙之间的莫名的指引令他探出岩石张望,他深邃的漆黑眼眸微眯,疾风将他半短的黑色卷发吹乱。
他看到了它。
如此之近。
还有它的双眼,赤金色,如同燃烧流淌的岩浆。
巨龙如无情的扫视草木一般扫过他,他们的视线在这一瞬间对上。
葛利沃夫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发烫,他重新躲回岩石后面,挽起袖了,手臂上的青色血管狰狞的鼓起,像是异变一般渐渐染成了深黑色的血管。
他在极致混乱中听到一个声音。
它夹杂在风声、雷声、龙的嘶吼之中。
轰轰如雷,像从古老的岁月经历而来,混乱人的心智,撕扯着他的灵魂。
它像是一种语言,又像是百种语言,反复嗡鸣诉说着一句话,他几乎头痛欲裂。
[龙的祝福/
是灾厄
/祸乱
/与毁灭]
是龙语。
天空一片狂风阴暗,大地生灵在哀泣奔逃,海面惊涛骇浪。
此刻天地间却只有他一人听得到。
龙的祝福,
或是说,龙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