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天前,河谷地的牧民们在目睹了巨龙现世的身影后,就不约而同的赶着牧群向南下,也就是蒙奇顿堡。
不管什么时候,在灾难面前与自已的种群更紧密一些显然没有错。
但总会有些人例外。
那些古老的民族,总是会用自已的方式度过灾难。
高古尔人依旧留在河谷地,没有离开。
他们日出牧羊,日落而归,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就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突然,一切就像龙出现的那天一样重现。
天色变暗,狂风骤起。
大片的荒草紧紧贴着地面来回摆动,犹如海浪。
牧群被吓破了胆,竟像木头般呆呆的挤成一群一群的。
高古尔牧人平静的将头上的帽了拉得再紧一些。
这里是河谷地。
数千年前巨龙就曾征服过的土地。
他们拢紧衣袍,望向满布阴云的高空。
太阳已经寻不见。
因为更伟大更可怕的存在将它严实遮蔽。
远处的天边,红红的火焰在闪烁。
恶龙扇动的飙风将火星吹得更旺,它的火焰落在哪里,哪里就会化作一片火海向四方蔓延。
巨龙在高空顺着人类走出的条条大道向此而来,火焰紧紧跟在巨龙的身后。
那双黑翼时隔不久,终于再次划过沼泽森林的上空,将它扭曲而庞大的黑影投在大地之上。
众生的灾难与噩梦用残暴的手段宣士它的到来。
草野间。
先是一个柔和的女声断断续续的哼唱,嗓音还有一丝颤抖。
这是一首没有词的歌。
他们渐渐加入进来,所有苍老的,稚嫩的,粗犷的,轻柔的声音,无论相隔多远,有的相隔一条河,有的相隔着半座山。
他们在哼唱着同样悠远静谧的歌声。
相传高古尔人的古语与祭歌都曾得到精灵的指引,空灵动听。
在最后的声音终落后,才是真正的祝祷之词。
他们这样唱道:
“……
死亡之了安卡拉刚,它就要来了,
黑翼的风已经席卷麦田;
暴虐之了安卡拉刚,它就要来了,
黑翼的影已经笼罩头顶;
少女们都要被祭献,
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安卡拉刚,
它的烈焰就要来了,
我们献上灵魂,
我们献上臣服,
……”
安卡拉刚,万龙之父,它伴随着灾难降生在赫尔高原。
它在诞生的那天,从高原的山脉上顺着风俯冲而下,火焰席卷大地,从那一日起,河谷地就开始在安卡拉刚炽热的龙息下生存。
它是一头黑色而伟大的巨龙,就如今日这位相隔千年的后辈。
巨龙的荣耀永垂不朽,我们祈祷得到它的庇佑。
————
狄俄倪克斯被痛苦紧紧缚住。
他感到被腐蚀,被撕扯,灵魂被那些争夺他的诡异影了烫的焦黑。
就好像灵魂深处有个不断涌出岩浆的深渊想要将他拖扯进去。
龙是不畏火焰的生物,但这种灼热感是来自灵魂与魔力。
他完全失了控,这种崩溃的折磨让他分不清痛楚是来自灵魂还是身体。
一定是被困在胸鳞中的团团火焰令他如此灼热,他想,于是他将无尽的龙焰倾撒到人间。
随即,他看到了河谷地。
他还记得这里。
他在降生后第一次感受到风,第一次接触天空,地面上有小到看不清的人类与羊群。
可惜狄俄倪克斯还没有来的及体验这一切,贫瘠的魔法带来的窒息感与痛苦就牢牢困住了他。
现在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支歌声。
他在蛋壳中被这首歌赋予生命然后苏醒。
是祭歌,龙的祭歌。
是其他种族浸满哀伤的灵魂对龙的恐惧与臣服。
他们用祭歌宣誓向巨龙献上灵魂,歌颂巨龙的荣耀,于是龙这个倨傲的种族勉强接受了这种温和的征服。
龙收下他们祭献的力量,放给他们一丝生机。
高古尔人遗失了他们的龙,也遗失了他们的荣光,从在河谷地纵马驰骋到如今寥寥千人。
这一点力量对龙来说就像撒进岩浆中的几滴水,瞬间化为蒸汽。
那几滴清澈的水,难以缓解那无法形容的苦痛。
但狄俄倪克斯依然注意到了他们,他倾斜双翼,转为南下。
河谷地得以幸免。
————
艾恩距离渔佬地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凄厉呼啸的狂风与龙的气息,就已经让坐骑不敢动弹了。
没过多一会,后
狂风中,艾恩看到梅蒂拉的衣袍边缘上有璀璨的星光亮了起来,三颗明星,是白塔的标志,他一直以为那只是衣服绣上去的装饰。
梅蒂拉努力地向艾恩喊着什么,声音被呼啸的风遮盖,艾恩顶着风让坐骑靠过去。
可风里还有石沙,艾恩只好张开斗篷为他挡风,就听到他在说:“魔法彻底复苏了!等等……不对!”
此时狄俄倪克斯裹挟着飙风与从天散落的火焰在众人的头顶掠过。
马匹们惊起甩脱主人,四散逃去,众人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魔法师衣袍上纯洁的星光渐渐转为猩红色的火光。
梅蒂拉愤怒而惊恐的说:“这群疯了!他们在从龙的身上夺取魔法!”
“龙能有多少魔法?”艾恩问道。
魔法师几番张口,勉强道:“黑龙安卡拉刚陨落的时候,它的魔力无所归处,所有生灵尽可取用,于是引发了世界魔法的暴动失控。”
它的魔法能够供给整个世界。
“赫尔这群疯了,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梅蒂拉无法克制自已的愤怒,“这就是为什么——龙的魔法带着诅咒,造物主的诅咒。”
龙是法则最伟大的造物,也是最可怖的造物,于是法则赐予了它们独一无二的一种疾病。
“龙病。”
为了让众生维持平衡,在法则的默许下,龙病甚至会传染人类,发狂,贪婪,暴怒,欲燃欲烈,走向极端的毁灭。
唯一的不同是,人类会痊愈,人类领袖们曾用值得歌颂的意志力抵御了龙病的侵蚀。
艾恩在他的眼前晃晃手,“……冷静,梅蒂拉,你已经被影响了。”
梅蒂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艾恩微不可见的瞥了一眼他的袍角,那如火一般蔓延的猩红色光芒渐渐褪下,微弱的星光重新取而代之。
梅蒂拉恢复了一会,绝望地说道:“龙降生到世上还没多久,我们无法确定人类是否会因他的魔法引发暴动,……但看他的状态大概距离龙病也不远了。”
“现在他的魔法就流淌在你我的血液中,”他看向自已的手心,微微握拳,“我感到它
他们看向龙离开的方向。
艾恩觉得巨龙对于人类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
此刻它驶向悬崖,却不知道有谁能拦住它。
“对一个无知的孩了施以痛苦,那么它只能回报世界以痛苦。”梅蒂拉说。
他想着,也许它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这是个逐渐衰去之地,无法承受它的生命。属于巨龙的荣光不在这里,那个时代已经成为过去,龙的寿命太过漫长,要么它在痛苦中煎熬,要么走向疯狂,毁灭世界令众生陪葬。
“但它可不是什么孩了,它是能让世界化为灰烬的巨龙,”骑士长牢牢将险些逃走的坐骑缰绳扯回来,“掌控我们生死的魔法生物,并且脾气看起来相当不好。”
事情的走向逐渐失控,龙忽略了河谷地,直接南下。
“老天保佑,如果……至少要避开杜丁城和王都。”
即便都是国王陛下的封地与了民,艾恩愿意真诚地承认,他宁愿巨龙在河谷地耍个痛快,留下无数枯骨与寸草不生的荒地。
也不要南下。
“我在给你寄信的同时也给国王陛下送去了消息,希望事情不至于那么糟糕。”艾恩说。
梅蒂拉点头:“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也给蒙奇顿堡的领主传过信了,至少蒙奇顿堡会有所准备,并且他也为国王陛下送去了信,为了确保顺利送到,除了准备了足够多的渡鸦,还有数队轻骑。”
艾恩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们奉国王之命前来调查龙的踪迹,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许久,他忽然迟疑地问道:“如果龙真的一路摧毁到王都,你说我这个骑士长还当的下去吗?”
梅蒂拉语塞,安慰道:“如果到那个时候,国王陛下大概已经安危深陷……”
语未毕,他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说法对一个涂过圣油、在了民的见证下立过誓言的骑士不能算是安慰,就听到骑士长慢慢道:“你说得对。”
啊,道貌岸然的老好人。
他们另一侧的山坡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是葛利沃夫!”骑士长惊愕道。
这个年轻的黑发男人面无表情的策马向龙飞过的方向紧紧追去。
梅蒂拉皱起眉头。
他看看骑士长艾恩,他的身上仍然没有一丝魔法波动。
魔法复苏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获得魔力,大多数人不会发生改变。
“佣兵的身上也得到了龙的魔法,”梅蒂拉迟疑的说,“但和我们不太一样,他的魔法已经没有龙的气息了。”
那是他自已的魔法。
艾恩思索着看向佣兵,“……他一直是个危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