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温度很高, 瞬间就驱走了身上的寒冷。
牧泽城伸出手,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处于室外,低温让他的皮肤都有些变了颜色。
他沉着眼,碰到韩扬的外套衣领, 僵硬的手用了力气, 黑色的扣子被扯开了线,掉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韩扬看了一眼那颗扣子, 伸手拦住了牧泽城, 冷静地说道:“叔叔。”
牧泽城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闭了闭眼,靠在了韩扬的肩膀上。
两人身高相当, 做出这样的动作会有些不自然, 衣领处会露出紧绷的脖颈。
韩扬什么都没有做。
十几岁的时候, 他认为成年人就应该像他父亲和牧泽城这样,处事不惊, 遇事镇定自若,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发现有些时候, 其实没有人可以一直处于极致冷静的状态。
就像他父亲, 会因为担心连累韩扬, 选择在狱中狼狈死去, 牧泽城也会有像刚才在雪中静立的时候。
牧泽城睁开眼,眼神虚空的落在韩扬身后的某一处,“过些时候我要去国外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因为工作上的事?”
“不是。”牧泽城直起身来,没有等他回答,似乎有些疲惫,“你先出去吧, 我换身衣服。”
韩扬走出房间,那个老人就走了过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等会儿还请您劝一劝先生喝下这些药。”
“这是什么药?”韩扬低头看了一眼,上面都是已分配好的,看不见名称。
老人微微张开口,停了只有一秒,“最近有些受寒,不时发些热。最近国外公司有些忙,又是小病,先生就没在意,但是医生嘱咐还是要按时喝药的。老头子说话总没什么用,还是要您劝一劝。”
他说的很自然,韩扬没察觉出什么,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辛苦您了。”
推开房门,牧泽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了,韩扬端着药走了过去,放在他的身前,“先把药喝了吧。”
牧泽城看见那些药,看向韩扬,语气平常地问道:“张叔和你说什么了?”
“怎么了?他不该说什么吗?”韩扬低下眼看向牧泽城。
牧泽城笑了笑,半阖着眼睛抬头喝下了药,“没什么。”
“公司那边有些麻烦?”所以刚才要带上他一起。
牧泽城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有点事。但是没什么关系。”
张叔送了韩扬离开,回到房间里时,牧泽城正站在镜前。
他仔细审视着镜中羸弱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当年牧疏匀还没剩多少时日时,比他现在还要瘦弱一些。
张叔默默低下了头,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牧泽城说道:“韩扬他不怎么想和我走。”
张叔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笑了笑,说道:“只要您想,自然是有办法的。”
牧泽城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打断他的腿这种?”
其实牧泽城和余应荣是一类人,想要什么,那就是不计手段的。
可是牧泽城又和余应荣不一样,他要真狠下心来,只要他想,韩扬现在就可以在他国外的宅子里。
“那也不至于,韩先生对您还是有感情的。好好说,他肯定是愿意的。”
“好好说吗?”
告诉他自己没多少日子吗?
那韩扬确实会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呆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牧泽城要的又不止这些。
就像之前韩扬感觉到的,牧泽城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想抓紧韩扬。
牧泽城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但是他又养了韩扬两年。
十几岁的韩扬是个谁都会喜欢的孩子,眉清目秀,聪敏安静又有个性。
他是自己的。
牧泽城一直是这样想的。
为此他想过让韩扬姓牧,但被韩扬他父亲拦下。
另一边也正因为养育过,他对韩扬还心存长辈的疼爱,还有为他考虑的理智。
对待宠物的招数也不怎么想用到韩扬身上。
一个没有多少时间的人,对于和自己唯一有联系的人,总会有更多的渴求。
在这个时点,一切融在了一起。
——
韩扬没等消停几天,余家竟然打来了电话,说是余应荣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他一面才肯走。
他虽然知道余应荣家里惯他,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让他任性下去。
见与不见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去。这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没有必要去见他吧。”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胡闹的一直都只有余应荣一个人而已。
“我知道你难办,可是我们也是不得已才给你打的电话。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他胡搅蛮缠,这次也请了你牧叔叔,见面也不光是为了余应荣,一直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次的事更是。所以我们也打算赔偿你的一些损失。”
韩扬揉了揉眉,叹了口气,“赔偿就算了。我只希望早点结束。”
这次余应荣确实做的过分,胆子也太大。
如果不是牧泽城察觉到,那管东西没有换成葡萄糖。
韩扬和牧泽城真要追究起责任来,那肯定不是赔偿了事。
想到这里,韩扬倒是没觉得什么,就算余应荣要绑架还是怎么样,他还是有办法的,后怕的是余应荣的父母,余祖父更是直接上了拐棍教训他这个一直心疼的孙子。
直到几人见面的时候,余应荣的胳膊上还有块淤青。
他安静地看着韩扬走了进来,没有什么反应。
旁白的沙发上坐着他祖父,对面是牧泽城。
不用多说,就知道余应荣能有现在这个样子,一半是他自己胡作非为,家里应有的教训,有一半是因为来自牧泽城施压。
余老爷子还是有些忌惮他的,如果不真的教训教训余应荣,牧泽城不会松口。
他叹了口气,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道歉。”
余应荣还是沉默着。
“既然敢做,那也应该敢承担后果吧。”牧泽城靠在沙发靠背上,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这里可不是能无法无天的地方。”
他祖父拿起拐杖,尾端砸在他的脚前,“说啊!”
余应荣突然笑了,一句道歉而已,他不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一直不说话也只是想再看几眼韩扬,他仰起头,笑着说道:“对不起啊。”
见他说了,他祖父才算松口气,开始和韩扬说起赔偿的事。
赔偿很有诚意,但韩扬也不是为了这些来的。
牧泽城却按住了他,笑着说道:“总是要担些责任才能涨教训,人家要给,你就收下。”
看着韩扬的侧脸,余应荣突然拿出了一枚硬币,摊在了韩扬面前。
“我们再来赌一次。如果你猜对了,我就走,再也不见你一面。”
要是错了呢?
那他就还要留下吗?
余老爷子变了变神色,没想到余应荣还不肯断念头。正要训斥的时候,牧泽城拦住了他。
韩扬看了一眼那枚硬币,望向余应荣的眼睛,“是吗?”
余应荣是知道他的运气的。
余应荣没有废话,向上抛出了硬币。
银色硬币在空中不断翻转,楼上的余岫,楼下的余祖父,都注视着那枚圆币到达最高处再落在来被余应荣接在手背上。
“正还是反?”
韩扬看着余应荣,站起身来淡淡说了两个字,然后就抬步离开。
“正面”
余应荣揭开答案。
他没有赌赢。
韩扬出了院子,这个时候雨雪都已经化了,道路都是潮湿的。
到了车边的时候,正有一群鸟飞过天边。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过多久,后面传来声音,牧泽城也出来了。
韩扬等到牧泽城走到身旁,问道:“什么时候走?”
牧泽城一边戴着皮质手套一边看着远处,“预定是明天。有些文件是要给你,改天会让秘书送过去。”
“走的这么急。”
牧泽城笑而不语。
过了片刻,他还是上前伸手拥了拥韩扬,做着最后的道别。
“不忙的时候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