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我的深思熟虑之后,我打算辞职,保证我的所作所为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我在某一天合适的时机递上了辞呈,他再三确认我真的想好了吗?旋即他又冷静下来,认为报社耽误了我的前途,有更好的去处他不会阻拦我。
我骗他说没有,是因为家里人催婚,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顺便让我在家附近找个工作,报社和我家在同一个省不在一个城市,距离还是有些远。
社长有些失望,他宁愿相信我是有更好的去路,而不是浪费我的才能心甘情愿听从家里人的话最后变成家庭主妇。
我接下来用同样的话术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小眠,她尊重我的一切选择,即使我在她眼中看出了不舍和失落。她送我上车,保证以后常联系,有空来找我玩。
随着大巴车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我骗了她两次,一次是骗她我要回家工作,一次是骗她与我老家不同的地址。
大巴车的方向开往滕锐药业所在的地方,它的规模很大,行政部门、研发部、销售部全部聚集在一块。
我没有经验,只能通过操作工的招聘启事从底层员工做起。
工作了半年我晋升为部门主管,利用闲暇之余考证匿名信的真实性,发现在研发部出现了问题。滕锐药业将华南家挖来的技术人员革职,让他们留下核心技术,转而换了一批新的技术人员。
他们害怕华南的人将秘密泄露出去,大换血的新员工基本来自于国外。
我猜测那封匿名信可能是被革职的技术人员寄出的,滕锐靠华南家的科研技术发家众人皆知,利用完之后踢开的做法令人不齿。
在这半年说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利用酒局之后的一吐为快,我试探出了不少内幕,就像当年轰动了全国的碧家一事来讲,和滕锐脱不了干系。
华西家利用舆论造势,在网络并不发达的时代靠着纸媒掀起了腥风血雨,他们如法炮制成功挤兑掉多家名企,一跃成为西药龙头企业。
碧家的事出于偶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还是保存下来,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
正当我苦于找不到致幻剂的头绪,契机主动送上门。
一天夜里结束了一场饭局后,一名总经理说她很欣赏我,想要提携我一下,让我抓住这个机会。
我当然不会放过她的暗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知道同时有不少人在和我竞争向上爬的机会,我必须做的比他们更好。
她说她最近皮肤状态不佳,我理解了她的意思,多年积攒的一笔积蓄在此刻派上用场,美容院年卡,预约的专家,昂贵护肤品如流水送至她面前,每天还要说着:哇,您皮肤简直吹弹可破,状态极佳,完全不像快五十岁的人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终于,我接手了品控部门经理的位置,第一手资料从我手中过目。
谢翎说到此处被楼下大门落锁的声音打断:“时间挺晚了,会耽误你们吧。”
薛鸣宴从它听不出情绪的叙述中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无助,那是一个人在龙潭虎穴里养成的小心翼翼。
“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某某记者说卧底潜伏某某工厂揪出背后黑色产业,他们报导的只有真相大白,其背后心酸无人得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无数个提心吊胆看不见头的日夜。”
谢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黑糊糊的:“我刚入职也很害怕,久而久之当作新工作努力就好了。”
季儒卿听出了其他的声音:“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吧,今天可以一次性把想说的话说个干净。”
“没错,我真的压抑了好久,可惜没人听我说。”谢翎笑了笑:“后来啊,回首看去情绪早已被耗尽,唯有不甘心。”
它应该感谢这份不甘心,为她带来了新的际遇。
接任品控一职后,我的潜伏趋近于尾声,事情的起因我大致了解,华西家从境外购入的药品残留于他们手中,不敢卖出去。
他们在偶然间听说致幻剂可以入药,这并不代表那种东西可以治疗,它的风险很高且没有先例,说不定会成瘾。
但败在手上销毁又是一笔损失,于是金钱战胜了他们仅存的人性,将改造过的新品测试过投入上市。
测试的结果见效快但容易成瘾,他们一方面为了回本,一方面为了筛选有购买力的顾客,价格定得很高,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
有一天我去送资料,听见华南和华西两位主家的争吵,华南家对此事毫不知情,她来是为了给被革职的人员讨要一个说法,人他要了华南家也给了可谓是仁至义尽,现在过河拆桥是什么意思。
华西家无所谓的态度,在他名下就是他的员工,他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两人对此吵得不可开交。
我觉得用此事探查一下华南主家的态度,借着送资料的名义不着痕迹将事情和盘托出。
华南主家立即翻脸,华西主家慌了,大骂让我滚出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我见时机已成熟,递上了辞呈,走时只带了一个U盘,里面有我多年来收集的罪证。
没想到的是,他派人跟踪我,想必是因为我向华南主家告发了他的破事被盯上了,而我又在出事之后甩手走人显得可疑。我还是大意了,一心想着昭告天下忘记了华西主家是个小心多疑的人。
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我自杀了。
U盘被我藏的很好,纵使他们将屋子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
后来我渐渐脱离于躯体,悬浮于上空,很奇妙的体验,除了碰不到人之外什么都能碰到。
于是我带着U盘开始逃亡,在路上我碰见了和我一样的存在,原来我叫怨灵,为世间不容的物种。
我第一次听到这般超出我认知的说法,情不自禁发笑,毕竟我活着也有人不容许我的存在。
来到昌城是跟随了小眠的脚步,我生前送给她的小说藏本指引我找到她。
报社被吞并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想是被我连累的原因,我真的很对不起他们,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谢翎至此所有经过到此为止,它双手捂面,有隐约的哽咽声传来,季儒卿和薛鸣宴不约而同没有出声。
积压的情绪如火山喷发,漫天四溢的火星蹦出,汇入无尽的熔岩之中倾泻而下,来势汹涌。
等谢翎一直宣泄到没有声音,再也哭不出来时,季儒卿照例伸出一根小拇指:“等尘埃落定,我会帮你重建报社。”
谢翎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只是为人多年的条件反射让它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不用了,能够真相大白就够了。”
“不,很有必要。”季儒卿的手穿过它的手,形式化拉钩。
她应该去做些什么填补被挖走的空缺,用行动弥补遗憾。
被挖走的是报社的衰败,一腔热血被冰封在深窖枯井中,是谢翎的接到匿名信开始转动的轮盘轨迹。
“我一直认为即使世界糟糕透顶,也会有人去缝补这破烂不堪的世界,因为人就是爱与希望共存的生物。”
“报社正是这样的存在,它在虚假玄幻的社会尤为可贵。而它的倒台象征着失败,从此无人敢步其道路。可是我不想输,我想赢,带着你的期盼在这场博弈中赢到最后。”
她要赢,必须得赢,她只能是赢家,就算华西主家已死,这笔账也得和季筹清算。
谢翎空洞的内心开始翻涌,惊涛骇浪席卷全身每一处。
作为怨灵逐渐失去了人的五脏六腑,五感和情绪,它以为再也接触不到人的情绪,直到被季儒卿再次点燃。
像积灰的炭火重新找到了热烈的火焰,在冰天雪地中消融皑皑白雪,化为溪水流过心间。
“我第一次感到词穷,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概括我此刻的心情。谢谢两个字太过单薄承载不了我的感激之情,可我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
糟糕,又想哭了,谢翎这次是被感动哭的。
“别哭了,还有我,我也会帮忙的,愿尽绵薄之力还四海清平。”这话着实不像从薛鸣宴嘴里说出来的。
估计又是从哪个电视剧还是小说里学的吧,像主角会说的话。
“最后一个问题,你希望钟述眠找到你并且完成你未完之事吧。”季儒卿从它寄出另外一个包裹时有了定论。
“嗯,她是我在世上最相信的人,我确实不愿将她拉下水,可是我也不甘心证据石沉大海,万一她成功了呢。”谢翎靠着一点点渺茫的希望而存。
“我知道了。”季儒卿起身,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们。”谢翎送他们到楼下:“珍重。”
楼下大门的锁被薛鸣宴用符术撬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还是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是你的家事,不过人多力量大,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可以找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嗯。”季儒卿的脸色晦暗不明,在逆光处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