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小衡山上,来了个稀客。
是夜,小郡主早已在自己的房间中呼呼大睡。
月下,阁台石桌边,蔺秋风煮好了茶,对着清冷月色,独自品茶。
直到,有人提着把砍刀,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小衡山。
好茶需细品。
蔺秋风哈哈大笑:“看来,昼兄又来给我送茶叶了。”
话音落下,一方锦盒被来人抬手投掷,稳稳当当落在了石桌面上。
“栾清这丫头,明知我好酒,却总送些尝来无味的东西,又说这玩意是极珍贵的,我,不喜欢!”
他粗声粗气地从假石阴影中走来,一把扛在肩上的砍刀刃面沾了血。
蔺秋风哈哈大笑。
昼天山于石凳上坐下,见桌上摆放着茶巾,兀自拿来擦拭大刀了。
“不是,我说,你一个修仙的,在山下养这么多狼妖作甚么?”
蔺秋风侧目看了眼早已熄了烛火的房间,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所以呢, 我顺手就将把它们宰了。”
听到这,蔺秋风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一只没留?”
“一只没留,它们野得很,我若不杀他们,它们便扑上来撕咬。”
染上血的茶巾被昼天山随意一抛,瞥见蔺秋风将小小的茶碗在嘴边抿了半天,一碗茶也没喝完。
他皱了皱眉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扭捏劲,索性提起整壶茶,仰头,如吃酒般往嘴巴里灌。
这茶的苦滋味令喉间发哑。
“你,暴殄天物!”
‘砰’一声,蔺秋风拍桌怒起,直指昼天山。
“没味,不如喝水。”
当即,蔺秋风抽出一柄锃亮的宝剑,昼天山铺垫许多,为的就是这一出,蓦地双眼发亮,神色雀跃,双手持刀,跃跃欲试。
“通天玺!”
一柄宝剑竟是这样的名字。
两人自少年时相识,闯荡江湖,一起结识了许多朋友,但至中年,却只有彼此还算是好友。
一人出自仙家名门,以刀剑闻名天下,一人出自隐世仙山,据说是有那通天的本领,可预知后事,一步三算。
但昼天山忆当年,年少相识时,自市井之中,只觉那人行的多是坑蒙拐骗之举。
“喂,他们都说你相面准,你替我相一相。”
少年人闻声伸手,对方一抛,他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后,一本正经地盯着对方的面庞,不肖片刻,道:“大侠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少时昼天山便皱了眉头,指了指身上的图腾:“你这不废话吗!展开说说,有什么作为!”
“若是君生于修仙大家中,假以时日,必是一家之主!”
昼天山神色一变,拽着令秋风的衣领子,正想抡上一拳,又想起师兄的嘱托,下山后不可招摇撞市、惹是生非,乱了南辰山派的名声。
于是,他无视令秋风的挣扎,凭着惊人的手劲,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拖拽着令秋风,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行走,徒步十几里,走了几个时辰,愣是将人拖到了一处荒郊野岭中。
令秋风裹紧一脸,面露恐惧:“大侠,你这是做什么?你要钱是吧,我把钱还你,你别乱来。”
“你瞧不起小爷是吧。”昼天山一抹鼻尖后,插着腰,中气十足地道:“我呢,注定是要成为大侠的,所谓大侠,进可斩妖除魔,退能除暴安良,天下不公正之事,以后都归我管。我师兄呢,则得门派传承,一脉传一脉,是注定要稳坐山头、睥睨世间的!”
“所以?”
昼天山缓缓走近:“你这江湖骗子,不知坑骗了多少人,这叫不义之财懂吗?”
原是不认可令秋风所相出的结果,他还当是什么事情。
令秋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后,将钱袋扔回了昼天山身上:“你早说退钱就是了,何必如此费力,对你我都不好。”
说罢,只当今日出门未给自己算上一卦,若是早知会遇上这样一个小疯子,论是多少银钱,他都不会算这一卦的。
他转身,望着眼前的曲折长路,荒郊野岭,又无牛车过路,令秋风欲哭无泪,但这一行,忌大喜大悲,是以,他只能认命,徒步返回京中。
殊不知,昼天山却当自己被羞辱了,扔了砍刀,撸起袖子,就要与这骗子大干一架,直冲着令秋风,一拳砸在人家的背上。
令秋风一个踉跄,摔了个脸朝地,口鼻之中淌出鲜血。
他拂袖抹去,在心中写了一万遍‘忍’字,偏生那人讨了好还没完没了。
“今日我是替天行道,你记住了,以后万不可行骗。”
忍无可忍,令秋风额间青筋暴起,怒气腾腾地站起身,就往昼天山脸上还了一拳。
短暂的不可置信后,两个少年朝对方拳脚相交,打着打着,双方鼻青脸肿,却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若是论拳脚功夫,你我相当。
于是,一人捡起大刀,一人则解开腰带轻轻一甩,那竟是一柄被修饰成腰带模样的软剑!
两人从翠绿的林间打到流水潺潺的瀑布,从险象横生的山壁打到寥无人烟的崖底下。
直至月色降临,两人筋疲力尽,朝着一块大石头上齐刷刷一躺。
双双收了武器,不打不相识,道出各自名姓。
那时少年人血气方刚,一点就着,肆意妄为,却也有狂妄的资本,从此,两人结为好友。
“那时,虽说我们较了平手,但你并未尽全力,那算我输,今日,我们一较高下!”
沉重的大刀与轻细的软剑再次交锋。
一人未领悟成仙之道,垂垂老矣。
另一人算不出自己的命数,两鬓斑白。
于是,这场老年斗争,反倒是不如当年精彩,不出一个时辰,两人便屡屡传出“这里腰闪了,那里骨折了”。
最后,昼天山先收下刀,皱着眉头,不悦道:“你与我打斗,总看那间屋子作甚么?”
蔺秋风也将剑缠回,不好意思道:“人老了,一心挂念着孩子,你知道,我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将她视若亲子,天色已晚,她白日里练功很是刻苦,若我们闹出太大动静,恐惊着她不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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