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口狗窝里的两条猎犬开始狂吠起来。猎户披了衣裳,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起身问道:
“谁呀?大晚上的,吵死人了!”
“我们是京中水云坊镖局的,今夜有一批货被劫了,死了几个兄弟,劫匪疑似逃到了附近,我们想来此打听一下!”
猎户上前打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六七个人,各个都穿着束袖短衣,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手里还举着火把。
猎户直冲着叩门者打了好大一个哈欠,口气喷了那人一脸。那人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逃过来?女的小腿上还受了伤。”
“没有啊。”
猎户揉了揉眼睛,咂吧两下嘴,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嘟囔着说:
“你们死了人,不该去报官吗?”
“关你什么事?看见了你就说,没看见你就不说,哪里如此多的废话!”
说完,那人的视线又往猎户身后看去,那只是一个不大的小屋,只有外间和里间,里间有孩子的咿呀声传来,女主人正哄着孩子赶快入睡。
猎户上下瞄了对方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笑道:
“怎么?想进来搜一搜?”
“这里只有你们一户人家,难免让人怀疑。”
镖局并非官府的人,猎户完全可以拒绝他们入内,但那为首的人态度十分强硬,又带了不少人来,猎户不想硬碰硬,再伤了妻儿,便只得先妥协道:
“也成,容我让贱内收拾一番。”
说完,他转身走回里间,不多时,女人喋喋的抱怨声传来,又过了一会儿,女人便穿好衣裳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她站到外间的角落里,背过身去,镖师们接二连三地闯进屋里,四下里窥视着,甚至还随意掀开箱子、打开衣柜,十分野蛮无礼。
当然,他们什么都搜不到,只好转身离去:
“走,去山上搜!”
谁知,那猎户却忽然开口道:
“山上雾大,只怕不好搜呢,诸位爷还请小心!”
“知道了!”
对方十分不耐烦,可猎户却故作热心道:
“这样吧,我这里有两条猎犬,常伴随我在山上打猎,它们十分有灵性,又熟悉地形,我牵一只出来,让它陪你们上山吧。就算搜不到人,至少能把诸位带下山来,免得你们迷了路,被困在山里。”
那几位镖师看了这猎户一眼,又见他家里的一应用具确实像一个寻常猎户,也便打消了疑心,应了下来。毕竟他们是从戎狄来的,对汴京周边的山地实在不了解。
不一会儿,镖师们便牵着一只猎犬上山了。那猎犬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一上山就开始时不时地来一阵狂吠,它只要一叫,镖师们就以为发现了目标,立刻原地打转,四处搜索。
深山空寂,幽谷传响,很快,躲在山洞里的曹静和等人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犬吠声。这是他们与猎户约定好的暗号,闻犬吠即为镖师们前来搜捕。
此时,山洞的洞口已被一块巨石堵住,江沧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在山洞的角落里点了一团小小的篝火用以照明。他们三人围坐着,防止火光流泻出去,虽然那团篝火小到让人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
“江大哥,戎狄三皇子的人应该是上山了!”
唐玉看向江沧,江沧盘着腿席地而坐,时不时地拿一根小树枝拨弄着微弱的火苗,道:
“看来他们已经去过猎户的家里了,还好我们没有在那里停留,也不知道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水云坊镖局一共有三十个镖师,曹静和杀了九个,还剩二十一个,他们肯定要保存实力,不能全部派出来,不然,戎狄三皇子的损失只会更大。
江沧接着说:
“我们就在这躲着,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咱们不清楚他们来了多少人,不好正面冲突。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们,这事还是能栽到七皇子叶库的头上的,三皇子要是知道叶库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兄弟之间恐怕就装不下去了。”
等到老三跟老七彻底反目成仇后,叶库也就顾不上去调查上次火烧货箱的人了。内斗,往往比外斗更可怕,因为他俩太了解彼此的软肋了,只会打得两败俱伤,让汴京城坐享这渔翁之利,不费什么兵卒就能拔掉戎狄安插进来的爪牙。
这样想着,曹静和的心情不禁有些雀跃起来,她托着下巴望着那团小的可怜的火苗,咽了口唾沫,说:
“折腾了一晚上,我都饿了,早知道方才就该从猎户大哥那里买点野鸡之类的,这会儿就能享受一下这山涧野炊的乐趣了!”
唐玉睁大了眼睛看向曹静和,忍不住笑道:
“你是来郊游的还是来逃命的呀?竟然还有这心情?”
谁知,江沧却默默取下身后背着的包裹,将其打开,一声不吭地从中取出了一只用油纸包好的脆皮乳鸽、一包栗子糕,一包卤牛肉、一包芝麻酱烧饼,甚至还有一壶水,和三只小杯子。
好家伙,好家伙啊!
这谁看了不得直呼好家伙?哥哥简直是个偌大的惊喜盒子!
曹静和用极其崇拜的眼神看着江沧,又拼命扒拉两下唐玉,强调道:
“你看看,你学着点!这才是好男人!话虽不多,却都在行动上了!”
江沧只平静地笑了笑:
“知道你馋!我料想今晚得在城外躲一夜,就给大家带了点吃食。你俩今晚打主力,自然不可能带着这些累赘,你也别埋怨唐玉。”
唐玉难得被大舅哥护着一回,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是我素日里没把静和照顾好,不怪她馋!”
“无妨,我也穷,灵狐堂的生意如今也不甚好做了。”
江沧没再说什么,三个人便把那只脆皮蜜汁乳鸽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放在小火苗上小心翼翼地加热着。
唐玉担心香味跑了出去引来水云坊镖局的人,又特意薅了一些他们方才屯在洞里的杂草,把大石头和洞口的边缘全部堵死,又把捡来的木棍一根横放在洞口处,另一根抵在石头和横置的木棍之间,做成一个简易的门签棍,让人从外面也推不开这大石头。
其实,这些杂草、木棍和树枝都是唐玉沿途主动捡来的,他虽然只是一个贵公子,可这些年跟在曹静和身边耳濡目染,竟也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能。尤其是他病重的那段日子,在跟着曹静和从长安来汴京的路上,真正见识了什么叫野外求生。
江沧看着在黑暗中忙上忙下的唐玉,竟不经意间露出了微笑——可见唐玉对曹静和是用心的,他并没有事事都依靠她,反而主动跟着她学会了很多,当她受伤落难的时候,也可以由他来保护她。
江沧见状,又在一旁叮嘱道:
“唐玉,先留一点点缝隙也无妨,当心洞里烟气太重,人要昏死过去的。待犬吠声渐近时,咱们再熄了火苗,把石头缝全部堵上。”
“好,我听你的!”
然而,待唐玉终于收拾好一切,曹静和还觉得不够稳妥,又道:
“咱们再做个简易的机关暗器吧?”
江沧垂眸望着曹静和:
“怎么做?”
“大家身上还有没用完的暗器和迷药吗?”
江沧和唐玉十分听话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不一会儿,半瓶迷药、几支飞镖、一段绳索就摆在了眼前。
曹静和像个军师一样坐在角落里,舒舒服服地靠在草垛上,一边吃着芝麻酱烧饼,一边把唐玉和江沧指挥得团团转。
片刻后,一个简易的机关暗器便做好了,外面的人若是闯进来,躲在角落里的人轻轻拉动绳索,开了口的迷药瓶会先弹出去,再拉一下,两支飞镖就会接着飞出。
江沧和唐玉以为终于能歇一会儿了,可曹静和似乎玩上瘾了,又道:
“要我说,咱们是不是还得搭一个简易的茅厕呀?”
“啊?这也能搭?”
江沧觉得曹静和简直是在说笑。可曹静和却认真道:
“谁能一夜不出恭啊?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当着你们两个大老爷们的面……”
江沧闻言,却不禁笑道:
“小祖宗,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在逃命了?”
“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逃命了,可是现在不是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吗?我为何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
曹静和就是这样,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下,都能让自己开心起来,哪怕她受了伤,又躲在山洞里出不去,她依然要把这艰难的一晚上过好。
“你俩别这样看着我,我就不信,你俩想出恭的时候,愿意当着我的面?”
唐玉第一个不同意。
“那自然不成!”
当初曹静和把他从长安拉扯到汴京的路上,他都不肯当着曹静和的面那啥啥。
唐玉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不允许他如此不顾脸面,他自己也知道,人家江沧看上去才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呢,曹静和要搭个茅厕,多半是为了照顾他唐玉。
唐玉愈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
“我来搭吧,你教我!”
江沧见唐玉对曹静和如此言听计从,倒是笑道:
“算了,我也来帮你吧!”
这茅厕倒是很好搭,曹静和让他们把三个人的披风取下来,再用三根木棍搭成一个立起来的三角锥形,三个角分别用石头固定好,再把三件披风往锥形的三个面上一搭,一个简易的茅厕就出来了。
唐玉还不大满意,又弄了两个大石头塞进去,做成一个蹲坑,还在下面铺了吸水的杂草。
江沧目瞪口呆地陪着唐玉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忍不住问道:
“你在家里,也经常被她这般折腾吗?”
唐玉微红着脸笑道:
“这是我该做的!静和待我很好,她性格也好,跟她在一起我很快乐。我此前身体不行,能为她做的也不多,如今家里都是她赚钱,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我自然要主动来做。”
江沧顿了顿,却忽然竖起一个大拇指,冲唐玉道:
“汝乃吾辈楷模啊!”
这样的男人,在本朝实在不多。
不一会儿,三个人开始放心地在山洞里吃吃喝喝起来,曹静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开心得不得了。
今晚,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漂亮郎君陪着她,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大堆好吃的可以饱腹,换谁谁不快乐啊!
人生得意须尽欢,开心一天是一天。哪怕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都那么快乐了,也值了!再说了,不到最后一步,谁知道会不会死呢!若侥幸没死,明天又是快快乐乐的一天。
吃饱喝足后,江沧灭了火,唐玉又去把石头缝全部堵死,不一会儿,犬吠声越来越近了,三个人立刻提高了警惕。
很快,脚步声接二连三地传来,江沧在心里默默数着,低声道:
“至少来了五个人以上!”
“那还真不少!”
曹静和躲在唐玉和江沧的身后,正欲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洞口旁。
紧接着,一名镖师一屁股坐到了堵住洞口的大石头上,气喘吁吁地说:
“不找了不找了!累死了!到处都是雾,上哪找人去!”
山洞里的三个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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