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周围一片寂静,环山而过的河水平静得像一条玉带,没有丝毫的波澜,一轮明月从云间探出头来,在河面上映出波光粼粼的疏影,远处山林中时不时地传来一阵虫鸣鸟语。
不起眼的乌篷小船在河面上漂漂悠悠的,唐玉紧盯着船舱,一动不动地听着舱里的动静。
里面似乎什么动静都没有,这到底又是哪位高人?难不成是外祖父?可外祖父也不可能预判到山鬼会让他们乘船逃离吧?更何况,如果外祖父真的知道了他们今晚的行动,那方才他们同镖师搏杀时,外祖父就该出手了,而不是眼看着曹静和受伤。
倘若这个人不是外祖父,那又会是谁?难不成是敌方?
唐玉在心里复盘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一切都算是有惊无险,所以他跟曹静和应该还不至于暴露身份。
这样想着,唐玉索性重新抄起船桨,飞快地划了起来,半卧在船头的曹静和身子一晃,有些疑惑地看向唐玉,唐玉并未出声,只往船舱抛了个眼神,暗示着曹静和。
曹静和明白了,他这是故意把船划快,想把对方激出来。
小船本就不大,承载着三个人的重量,难免重心不稳,疾行之下顿时左右摇晃起来。曹静和紧紧地扒着船身,稳住自己的身体。
终于,乌篷的门帘倏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曹静和一惊,唐玉连忙收手,抡起船桨就要往船舱里戳去。
谁知,一道熟悉的男声忽然从船舱里传来:
“你想干什么?”
唐玉怔在了原地,没有作答,船舱里的人似乎有些气恼,语气顿时重了几分:
“我问你想干什么?!”
曹静和跟唐玉大惊失色,二人连忙齐刷刷地往船舱里看去。
一点点为数不多的月光照在船头,微微渗入船舱,隐约能瞧见里面的人影儿。一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但此刻,他的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江……江大哥?”
曹静和哆哆嗦嗦道:
“不是……我俩寻思着有贼提前上了船呢……”
“所以呢?往死里摇?想把船掀翻?大家同归于尽?”
唐玉见状,连忙丢下手里的船桨,慌里慌张地跟大舅哥解释道:
“舅兄,你听我说,我是想把你撅下去,摁水里淹死,然后我跟静和再浮上来……”
话未说完,他便觉察到了话不能这么说。
唐玉立刻又改口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
江沧看了一眼曹静和腿上的绷带,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地说:
“静和腿上有伤,到了水里根本没法浮上来,就你那个身子骨,你还挺有信心能把她救上来是吗?”
唐玉顿时哑然。
曹静和见状,连忙笑嘻嘻地上前打着圆场,道:
“江大哥你放心,这点小伤在我眼里不算什么,我带着伤还能杀死几个镖师呢!我自己能浮上来,我可不是白练了这一身本领的!”
江沧面色一僵,一时气极反笑:
“行,我不该多管闲事!”
谁知,曹静和却瞄了一眼江沧,小声地嘟囔着说:
“谁让你一直不吭声的,你要是早点出来冒个泡,我和唐玉会吓个半死吗?”
“那你问了吗?你俩发现船里有人不知道问一句吗?”
江沧反驳,曹静和却反驳得更快:
“那你自己不知道说话吗?我寻思也没人给你嘴堵上啊,我俩一上来的时候你就把头伸出来,哪还有那么多事!”
眼看着兄妹俩就要吵起来,唐玉搓了搓手,想上前在两人中间当个和事佬,可江沧却一把将他推到了一旁,认真地跟曹静和理论起来:
“你俩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你俩一上船那嘴就没停过!他给你包扎,你喊得嗷嗷的,我在里面又看不到你伤了哪,你上药是不是需要宽衣,我这个时候探头探脑合适吗?完事儿了还在背后议论我怎么不来救你俩,我这个时候现身难道不是咱仨都尴尬吗?”
江沧自以为自己句句在理,然而曹静和本就受了伤,不好受,这会儿心里竟是愈发委屈起来,只低着头继续嘀咕着说:
“那也比大半夜的吓死人好嘛……”
“你说什么?”
江沧眉头微蹙,唐玉却连忙堆着笑脸抢先道:
“她说虽是大半夜的又不会吓死人,静和的意思是,舅兄下回不必有那么多顾虑,您又不是外人!”
“你最好拿我当外人,我不爱听你俩在背后叨叨我!”
说完,江沧倒是十分自觉地拿起船桨,冲唐玉道:
“把你委屈巴巴的媳妇扶进去躺会儿吧,我来摇橹!”
唐玉闻言,连忙客气地笑道:
“那便有劳舅兄了,静和受了伤,身子不爽,您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说完,唐玉便拉起坐在一旁垂着头噘着嘴的曹静和,把她抱进了船舱里。唐玉借着月光,歪着头打量着曹静和的神色,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生江沧的气了。谁知,曹静和却忽然抬眼看了看江沧摇橹的背影,又戳了戳唐玉,低声道:
“大哥跟你客气一下,你怎么还真让他亲自摇船啊?”
“我……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伤吗?舅兄行事一向稳妥,外面交给他,你该更放心些才是!”
“主打一个能者多劳?”
说完,曹静和又戳了戳唐玉,吩咐道:
“那你赶紧过去问问他,今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那么晚才现身,还躲在船舱里。”
唐玉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觉得好笑——这兄妹俩真有意思,明明都关心着对方,却又互不相让,最终又是自己这个做妹夫的扛下了所有。
“舅兄,静和要我问你……”
“今晚,叶库忽然来我府上找我喝酒,我实在脱不开身。直到后半夜他回了叶府,我才从古墓里溜出了城。”
江沧知道唐玉要问什么,曹静和也在船舱里像个兔子一样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唐玉闻言,不禁有些担忧道:
“咱们有行动,叶库却刚好来找你喝酒,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计划?”
江沧继续摇着船,只沉声道: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应该还没有发现咱们的行动,今晚有可能只是个巧合。我们要是真暴露了,他就会放任我赶快前来助你们一臂之力,这样好能把咱们一网打尽。他若只是拖着我不让我前来救你们,倒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了。”
江沧顿了顿,又接着担忧道:
“不过,叶库从来就没有真的完全信任过我,他对我多少还是提防着的。今晚他来找我喝酒,把谆哥儿也带了来,但他没让谆哥儿进门,我是在送他出门时,看到了马车旁的侍从正是黄谆。叶库还跟我说,那是他在汴京新买的小厮,用得十分得心应手。黄谆当时吓坏了,头都不敢抬一下,我也不确定叶库是不是怀疑了什么,在试探我和谆哥儿。”
好不容易送走了叶库这个大神,江沧才赶快换了衣裳钻进密道,贺怀君已等候多时。江沧为了防止叶库走了以后又杀个回马枪,便让贺怀君易容成他的样子,替他在江府里躺着睡觉。
江沧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唐玉跟曹静和,必须要来看一看他们怎么样了。
可是,待他来到树林里时,只看到了满地镖师的尸体。江沧又赶忙往河岸边去,只是他自己脚程较快,大病初愈的唐玉带着腿脚不便的曹静和自然落在了他后面,待江沧钻进小船时,才发现那夫妻俩还没赶到。
岸边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藏身之处,夜晚的河边又实在寒凉,江沧便索性窝在了船舱里,这才闹了个误会。
此时,小船终于到达彼岸,猎户一家已前来接应,江沧跟唐玉将曹静和扶上岸,那猎户见曹静和受了伤,连忙邀请他们去家里歇着。谁知,江沧却道:
“不成。我现在觉得,戎狄三皇子的人可能会找来。”
那猎户见状,不安道:
“主公,那咱们怎么办?”
曹静和见江沧尚有些犹豫,便主动说:
“猎户大哥住在山脚下,若是有人来巡山,想必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如我们去山上找个山洞躲着,若有生人前来,劳烦猎户大哥给我们一个暗号,我们也好借着山里茂密的草木尽快撤离。这样,也不至于连累了猎户大哥。”
那猎户闻言,连忙说: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山虽不高,却受周围河流的影响,夜里雾气缭绕,很难找到路的!”
江沧听了这话,却更加认可了曹静和所言:
“如此更好,若是连咱们中原人都觉得吃力,戎狄人若想上山搜人,只怕会更加吃力。你还是在山脚下给我们放风吧!”
几个人一合计,很快便定下了暗号,随后,唐玉背着曹静和,跟江沧一起往山上走去。
他们在半山腰处一个草木茂密的林子附近,摸索到一个不大的山洞,三个人躲了进去,唐玉和江沧又推来一块大石头堵住了洞口。
此时,外面的雾气已越来越重。
果不其然,英国公府二公子逃回汴京后,立刻告诉了父亲,镖局的人被杀,黄金恐怕不保。英国公大惊,怒气冲冲地去水云坊镖局讨要说法。戎狄三皇子的人闻讯亦是惊慌不已,遂连夜赶来寻找踪迹。
据英国公府二公子所言,那女匪受了伤,两人只怕跑不了多远,戎狄三皇子的人通过地上的血迹一路来到河边,猜测唐玉跟曹静和大约是渡河而去了,便追到了河对岸。
难不成,他们就藏在这山里?
看到山脚下有户人家,戎狄三皇子的人连忙上前,砰砰敲起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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