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应下了英国公府的亲事,唐国忠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原就不愿意跟最疼爱的女儿冷战,如今见女儿终于想通了,应允了婚事,也便即刻解了小七的禁足。
这晚,小七非要拉着吕姨娘出去逛夜市,还称自己日后若嫁了人,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时常陪伴娘亲了。吕姨娘想着女儿这段时日也是被闷坏了,又念及其即将出阁,心中愈发不舍,便陪着小七出了门。
近来可谓是一日热过一日,谷雨还未至,竟已有了些许初夏的味道,街道上的人们穿着轻薄的春衫,你来我往,摩肩接踵。街道两边的茶楼、酒肆里时不时地传来丝竹之音,二楼雅间里觥筹交错,人们谈笑风生,便连檐角挂着的六角琉璃花灯都显得比素日里明亮了许多。
春日,处处都洋溢着勃勃生机。
小七挽着吕姨娘的手臂走下马车,身后跟着两名丫鬟和几名小厮,母女俩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一会儿逛逛胭脂水粉铺子,一会儿看看手工纸扇,吕姨娘也许久不曾出门了,如今一见外头的盛景,一时心悦,未曾留意到女儿的异常。
此时的小七正东张西望着,时不时地瞥着两边的街巷,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多时,母女二人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往西便是平桥街,小七挽着吕姨娘的手臂,笑着说:
“姨娘,听闻平桥街上有几家小吃还不错,咱们去尝尝鲜吧!”
吕姨娘笑着应下了,可是尚未走出几步,她便猜到了什么,遂侧目看向女儿,疑惑道:
“小七啊,我怎么记得你六嫂家的铺子便在这平桥街上呢?”
小七足下一顿,连忙心虚地低下了头。知女莫若母,吕姨娘如何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这丫头当初虽口口声声要与六哥恩断义绝,可私下里却仔细地保存着六哥当年留下来的物件,不许任何人碰。
如今她偏偏要往这平桥街去,吕姨娘顿时便猜到了什么。
“小七,你告诉娘,你想去见六哥,是不是?”
“娘,我……”
“小七,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莫要再瞒着娘。”
吕姨娘叹了一口气,把女儿往人少的地方拉了拉,低声道:
“你突然应下了英国公府的亲事,娘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突然改变了态度,也与你六哥有关吗?”
小七咬了咬唇,心里一阵发慌。虽然唐玉已经让面馆的伙计叮嘱她,此事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但她还是不想欺瞒自己的亲娘,更何况吕姨娘那样疼爱唐玉,想来也不会阻挠他们。
犹豫再三,小七最终还是开口道:
“娘,你听我说,我是不会嫁去英国公府的!六哥说,他可以帮我!”
“什么?”
吕姨娘蹙了蹙眉,顿时不悦道:
“你这孩子到底在胡闹些什么?成国公府你不嫁,英国公府你还不嫁,你难不成想嫁个叫花子?”
小七闻言,有些委屈地耷拉着眼皮,可怜兮兮地说:
“娘,你是我亲娘,我自然不想让你操心。可你毕竟只是爹爹的妾室,又膝下无子,日后爹爹若是走在您前头,大哥哥袭爵,他与何姨娘看您无依无靠,岂不是要欺负到您头上来?我怎么能安心嫁人呢?”
当初,何姨娘在昌平侯唐国忠的默许下毒杀了唐玉的生母,正是吕姨娘一再维护唐玉,恳求唐国忠彻查真相,严惩凶手。虽然唐国忠没有彻查,吕姨娘也因此失了宠,但何姨娘却从此记恨上了吕姨娘。
小七知道,自己日后若嫁了人,不在府中,何姨娘生下的长子一继承爵位,势必要给吕姨娘气受。
吕姨娘明白女儿是在心疼自己,可也只是无奈地说:
“娘没有儿子傍身,的确无法在府中立足,可是娘总不能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难道你想在府里陪娘一辈子吗?日后娘若不在人世了,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娘,您若不在了,女儿便去道观里做姑子去,倒也图个清净,不必在朱门深宅里斗个你死我活,像您跟何姨娘那般,一辈子勾心斗角!”
“你……”
吕姨娘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女儿。但小七心意已决,只执意拉着吕姨娘往平桥街走去。
此时,曹静和正与唐玉一同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用着晚膳。曹静和用勺子搅着碗里热气腾腾的南瓜山药米糊,唐玉则盛了一碗山药芙蓉汤,冲曹静和道:
“今晚的行动如何安排,你可有计划了?”
“你的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次我来打主线,你来辅助我吧。”
“好,仔细说说看。”
曹静和搁下碗筷,往唐玉身旁凑了凑,在他耳畔低声耳语了一番,唐玉认真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片刻后,二人便已计划周全,曹静和低声道:
“只要小七那边也能万无一失,这事儿便能一举两得,既除掉了戎狄三皇子安插在汴京的一部分人手,进一步挑起三皇子与七皇子的矛盾,又能帮小七摆脱掉英国公府这门亲事。”
……
亥时,水云坊镖局的人终于出动了,虽说这是寻常的一票生意,但运送的却是黄金,白日里容易被人盯上,因此镖局选择了在夜间出发。
根据曹静和提前摸排到的消息,这批黄金将会被押送到洛阳,洛阳离汴京不甚远,且戎狄三皇子开设镖局主要还是为他办事的,因此并没有派出太多镖师,这一票仅有八人。
曹静和与唐玉的任务便是除掉这八个人,让戎狄三皇子觉得是七皇子不信任他,为了上次货箱起火的事报复他,杀了他的人。
巧的是,这批黄金正是英国公府的货,而英国公家十分重视这些黄金,是预备运往洛阳老家珍藏起来的,以免日后汴京像长安那样沦陷,好多家财带不走,都留给了贼子。老家有了那些黄金,日后即便还需要逃难,也不怕没有后路了。
虽说百姓们都以为如今已是天下太平了,但朝中目光长远的老臣们还是很有居安思危的意识的。经过八年前的长安之变,大家都怕极了颠沛流离,不敢再把银钱全放在一个地方。
因此,为了防止出什么差池,英国公府这回是派了人一同跟着镖局出发去洛阳的,也为了抵达洛阳后能尽快安置好这些黄金。
唐玉听说过英国公府一家,知道那户人家一向谨慎,势必会派自己人一同押镖,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世上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英国公想着次子刚考取功名,朝廷会在正式分配职务前给一个“衣锦还乡”的期限,因此英国公便让次子前去押镖,一来锻炼锻炼他,二来也好顺便回洛阳老家祭祖,光耀门楣。
巧了,这个英国公次子,恰是小七的未婚夫。
唐玉原本的计划是要小七到英国公府的人跟前一顿乱舞,让他们觉得此女是个顽劣之辈,并非一个贤德的淑女,英国公府那样重视门风,绝不会让此女进门的,这门亲事也就自然黄掉了。
只是小七和唐玉都没想到,这回不仅是在英国公府的人跟前“发疯”,更是直接舞到了未婚夫的眼前,哪怕那不是自己想嫁的人,面皮薄的小七到底还是有点打怵了。
更何况,小七虽然活泼好动了些,可到底也是养在闺阁里的名门贵女,实在有点无法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发疯。
这……该怎么办呀?
小七来之前只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到了跟前才发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尤其是眼看着押镖的队伍从眼前走过,骑在马上的英国公府二公子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自己若是跑过去一顿骚操作,还不得把人家吓死。
然而,就在小七犹豫不决的时候,已换上一袭夜行衣、暗藏在巷子深处的唐玉跟曹静和却更是心急如焚。
这个小丫头怎么回事?她赶快办完她的事,我们还急等着杀人呢!
她迟迟不上前去,待这帮人出了城,他们可就要动手了啊,到那时便来不及了,小七到底在犹豫什么呀?这可是她现在唯一能摆脱掉这门亲事的机会。
小七纠结得原地打转,殊不知暗处的兄嫂更是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小七忽然看到了街边一个卖面具的摊子,顿时计上心头。她连忙喊来身后的小厮,吩咐对方给自己买了个面具,往脸上一戴。
只要不是自己的脸,谁怕谁啊。
小七提了一口气,一把甩开吕姨娘的手,活蹦乱跳地往街上窜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七跑得非常急,一头撞到了英国公次子的马屁股上。她方才站在暗处,没有几个百姓注意到她,如今面具一戴,路人们倒也一时没认出这是谁家的姑娘。
英国公次子只觉马屁股一震,连忙回头看去,小七连忙凑到对方眼前,倏地揭开面具,一通翻白眼、吐舌头。
英国公次子骇然,顿时瞠目结舌,小七立马合上面具,再次打开,又一通做鬼脸,英国公次子终于受不了了,吓得一声惨叫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啊——!谁呀?谁家恶女?莫挨本公子!本公子可是说了亲事的!”
小七连忙再次凑上前去,龇牙咧嘴地小声说:
“嘿嘿嘿,男人,怕什么呀?老娘就是你的未婚妻呀!”
“啊?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说完,英国公次子连滚带爬地翻身上马,匆匆追着镖局的人往城门方向赶去。
此时,躲在暗处的唐玉跟曹静和也赶忙追了上去。
很快,镖局一行人顺利出了城门,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树林里。
春日草木生长茂盛,十分便于藏人,曹静和跟唐玉便隐藏于此。镖局的人之所以会走这里,是因为穿过树林便有一条山间的近路可走,他们想快些来回,不至于耽误给戎狄三皇子办事。
此时,埋伏在树上的曹静和给唐玉打了个手势,蹲守在矮木丛中的唐玉瞅准了时机,从怀里摸出一道飞镖,朝着走在队伍最后的那名镖师射去。
然而,就在飞镖射出的一刹那,眼尖的曹静和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树冠上竟藏着一张大网。此刻,那张大网正飞快地往下落。
原来,戎狄三皇子的人担心叶库会为了那几个被烧死的手下,不由分说地前来报复他们,竟故意在沿途可能会藏人的地方设好了陷阱。
“啊!”
随着那镖师的应声倒地,树冠上的那张大网几乎要落到了唐玉的身上,曹静和想喊唐玉躲开,可又怕暴露了自己藏身的位置。终于,唐玉觉察到了头顶有异物逼近,他猛然抬头,连忙侧身躲闪,可还是有半截身子被裹到了网里。
忽然,大网被人收紧,唐玉一半身子在网里,一半身子悬在外面,竟被倒挂在了树梢上,紧接着,一道暗器在夜空下闪着微光,往唐玉的身上投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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