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徐琬三人还躲在舒城,其实也不算躲,因为宋钰既没大张旗鼓地下令封城搜索,也没逼迫徐庸或是孔梓朝限期交人。
三人偶尔还能乔装一番,大喇喇上街溜达。
孔梓朝明面嚷嚷着要尽快抓到人,实则底下亲信差役很会揣摩上峰心思,日日拿着画像四处晃荡。
并本着宁错抓不放过的原则,见着疑似之人就给抓回来,且还打着齐王的口号抓人。
于是乎,知府衙门每日傍晚都能聚一批嫌犯,等着宋钰亲自辨认。
而孔梓朝则一副竭尽所能的劳苦模样,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溜须拍马”。
宋钰想治他渎职罪,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在尽职尽责办事,只是人实在“难抓”。
经他如此操作,很快就让舒城乃至整个巢州的百姓都耳闻,齐王是把徐大人府中的家仆当成刺客在抓。
寻常百姓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也不关心家仆和刺客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只觉得每日这样胡乱抓,搞得人心惶惶,累及自个儿的正常生活。
可那些上过学堂,参加过科考的学子对官场政事颇有一番自我见解,立时就嗅到猫腻,私下议论起二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仇怨,毕竟怎么看,齐王都应该拉拢徐庸。
宋钰得知后,真恨不得立马剁了孔梓朝,正要发作一番,朝廷的圣旨到了。
大意是特遣齐王先行回京,详述灾情,徐庸留守巢州,处理灾后事宜,并补职官吏空缺。
天使宣读完圣旨就催促起宋钰,让他即刻动身,上京还有摊事儿等着他呢。
宋钰只能先放过孔梓朝,准备回上京和梁示崇来一场正面较量。
他一走,刺客之事也就不了了之,至于清君洞死的观主道士,还真就按孔梓朝的想法,将凶手定成那个暗卫结案。
危险解除后,巢州话语权最大的徐庸,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撵徐琬和沈霄回上京。
前些日子,压下的信都送来了。那日没追回徐琬,阮氏在家险些又急病了,好在沈岚那里知晓些情形,让阮湘蕙帮着劝慰,才渐渐安心。
此后便是一封封家书急往巢州送,一面问徐庸的身体;一面催着徐琬回家。
徐琬难得出来野一回,玩心难收,她一直惦记着在病迁坊听到的灵异之事,于是便在舒城四处打听,想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鬼。
当然,此前她是相信有鬼的,但因为联想到齐王和国师有勾结,她便不由怀疑,或许鬼怪邪祟也只是障眼法,用来蒙骗百姓和圣上,好让他达成野心。
沈霄也想理清谜团,自然是奉陪到底。
至于阎照,只要有好吃好喝,好烟丝,他就没什么意见,左右齐王那里也无可奈何,不如及时行乐。
三人对徐庸阳奉阴违几日,终使他耐心全无,差人押送几人回上京。
……
再说与召回齐王的圣旨一道下发的,还有一道增设官职的圣旨。
没有布政使,便由覃叔扬带领诸位同僚接旨。
大意是将在渭西设立一个监督曹,用于监工诸神观的修建事宜,此外还负责掌管各商贾敬献的塑神费,并受天子直管。
没错,不止敬药王费,还有敬五路财神费,敬关公费等,这些以诸神名义搜刮的钱财被统称为塑神费。
十三帮那份契约起的是个示范作用,变相告知天下各行各业的商贾,最大的药材商身先士卒,积极为朝廷办事,为圣上解忧,为修建诸神观这样的利国利民之举添砖加瓦,尔等这些素来逐利如蝇竞血的,怎敢作壁上观。
这份圣旨对于朱厚富等人而言,真可谓晴天霹雳。
当日覃荃身亡的消息传遍合阳府城时,他们便立刻产生一种侥幸和期望——那份同覃荃签的契约是否可以作废。
毕竟代表官府签约的布政使覃荃已死,契约或许可以重拟,由新任布政使来签。
如今看来,是他们太天真,皇帝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退回来,今后只会变本加厉。
覃叔扬收到圣旨后才陡然明白过来,覃荃对十三帮的所作所为是天佑帝默许的,过程如何不重要,过程中是如何借机为齐王谋到利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天佑帝的私库建起来了。
他不必再想方设法从户部那里抠银子,也不必再为银子劳心费神,能随心所欲地修建他想要的诸神观和祈灵殿。
天佑帝高兴,内阁及六部高兴,其余世家大族也高兴。
因为有此开头,各地搜刮钱财的名目又将多一项。
自古是不掠之于民,便掠之于商。百姓压榨得太狠,容易民变民反,掠夺商人获利直接又可观,而且还有皇帝做“表率”,谁敢说个不字。
与其说是皇帝的私心造成如今的结果,倒不如说是各方既得利益者共同促使而成。
虽然听起来很让人生气,可现实就这样,天子朝臣都是肉体凡胎,都有私心欲望,都是在可控范围内攫取资源。
大家斗归斗,一旦涉及共同利益,又能暂时忘记前嫌、政见,从骨子里屈服于美好假象,并默认在这种安稳现状里将王朝延续下去。
皇帝是不喜欢清官的,只有底层平民才会喜欢,换做商贾就巴不得都是贪官。
有时候,贪才好。就怕不贪,无欲无求,两袖清风,最是难搞。
皇帝想要的,是贪而不大贪的有能力的官员,而所谓贪,又不过是在满足个人私欲的同时奉上皇帝重用自己的砝码和把柄。
为何要说是砝码,因为皇帝是唯一可以合法掠夺一切利益的人,但他不会直接去掠夺平民商贾,势必要有可靠之人去为他行掠夺之事。
故而,不贪也得贪。
只不过有的人能坚守本心,小贪怡情,有的人则被欲望腐蚀心智,大贪特贪。
覃叔扬已经可以预见,渭西将来是繁华的,却也是腐败的。
天佑帝为一己私欲,竟设出个监督曹的官职,别看品阶低,却是众人争抢得头破血流的香饽饽。
既便于捞油水,又能得天佑帝器重,成之心腹,前途无可限量。
不过这样的职位,如若不出意外,应当是由宦官来担任,毕竟家奴好管,朝臣不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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