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连忙催马上前,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曹老将军!”
“张官人啊,这是你第一次上朝吧!”
“正是!不过一些基本的规则卑职已经知晓。”
曹仪看了一眼张辰腰间的银鱼袋,笑着点点头,既然知道把获赐的银鱼袋挂上,说明他是知道规则的。
曹仪又道:“昨日我那个孙女又给你添麻烦了。”
“节假日我很愿意带她逛街,只是平时不太方便。”
张辰含蓄地告诉曹仪,要管束好孙女,不要再让她闯御史台了。
“是啊!其实我府上管得很严,凭她一个人是出不了府门,昨天是她兄长曹休擅自带她出门,昨天晚上我已经狠狠将他责骂一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另外,官人为她花的钱,我会如数补还。”
张辰微微一笑:“给她买点东西是我的心意,不要谈钱的事情了。”
曹仪颇为歉然,他想了想道:“这个月十八我有个家宴,都是一些亲朋好友来参加,人数很少,不知官人能否赏脸?”
张辰稍稍犹豫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既然老将军开口,张辰怎敢不来!”
曹仪呵呵一笑:“走吧!别耽误朝会了。”
张辰向他抱拳行一礼,催马继续向宣德门而去......
到了宣德门,除了宰执可以坐轿继续前行外,其他官员都必须下马步行。直到过了北廊,这里有宰执下马牌,顾名思义,宰执也要下马步行了,不过穿过北廊便是大庆广场,这里是上朝的临时等候区。
现在距离上朝时间大约还有一刻钟,大庆广场内站满了等候上朝的官员,足有千余人之多,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议论着什么。
虽然张辰能获得王禄等变法派的青睐,但他在朝廷中的人脉还很弱,在朝廷大大小小的各种圈子中,他暂时还游离在外,比如刑部侍郎马防、大理寺卿黄升这些有一面之缘的高官,看见张辰时也不过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和身边人闲聊。
“张御史!”
终于有人叫他了,张辰一转身,却见是顶头上司王陶跑了过来。
“真不好意思,昨日正好不在,没想到今日居然有临时大朝,没有能及时通知你。”
“无妨,赵主簿已经告诉我了。”
“他只是告诉你今日要上朝,却没有告诉你早朝的内容。”
张辰一怔:“莫非早朝和卑职有关?”
“也不是直接和你有关,和御史台有关系。”
王陶向两边看了看,将张辰拉到一边低声道:“天子决定要加强监军,准备设第二监军,负责监察军队后勤物资,准备把这个职权交给御史台。”
“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天子备战征辽,而军队消耗向来甚巨,朝廷准备募兵二十万,需要的各种兵甲物资、粮食军饷难以计数。尤其是当下,你也知朝廷在王安石的主导下实行变法,引起河北路乱民......
总之,局势不安哪,我听闻盐、酒、茶、粮食都要涨价了,还有王珪建言天子,打算推出熙宁“当十”的大钱,这倒也附和王安石提出的‘不仅要开源,还要节流’的说法,于是变法派监察军队后勤物资的提议就出来了。”
张辰暗暗叹息,如今大宋正在变法,时代的改革浪潮对于经济体制和百姓生活的冲击本就巨大,而盐、酒、茶、粮食是基础物资,它们涨价,其他物价必然会全面上涨,百姓以后的生计必定更加艰难。
变法派提出监察军队物资的建议倒是有可取之处,可王珪出的又是什么馊主意,居然还要推出熙宁年间的”当十”大钱,他知道仁宗朝曾推出过“当五”钱,这种不管不顾直接筑造货币的粗暴手段,往往是掠夺民财最直接的方式。
“让御史台监军后勤物资,已经明确了吗?”
“御史台参与肯定明确,否则今天怎么会让侍御史也列席大朝,不过听说枢密院和兵部也要求参与,但没有最后定下来。”
就在这时,大庆殿上的景阳钟敲响了,文武百官纷纷站队,张辰早发现了台阶前有品阶线,官员们可以对照自己的官阶站队。
张辰找到了六品官阶线,已经是队伍的最后了,今日只增加了六名侍御史,除了张辰外,其余五名侍御史已经早早站在位子上,张辰不好意思和同僚争位,他只得站到最后,俨然成了整个早朝的最后一名。
这时台阶上方传来殿中监官员高喝:“进殿!”
王安石当之无愧为文官第一名,排名第二是首相陈升之,第三是执政王珪,而武官排名第一照例是掌枢密院事吕公弼,第二应该是枢密副使石方凛,但如今石方凛挂帅出征不在东京城,于是拥有太子少保头衔的曹仪便排位武官第二,不过武官数量偏少,只有文官人数的一半不到。
而张辰不知道的是,文官队伍中还掺杂着一人,便是前番被削爵圈禁的清河侯赵世恩,昨日他突然接到天子诏令,由于他曾经参与过剿匪战事,故而许他参议今日朝会。
文武两列队伍无声无息地向台阶上走去,在台阶两边各站着两名殿中侍御史,他们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所有官员,但凡官员有仪表不全、不整或者不守朝规,诸如迟到、喧哗、随意站队等等情况,他们都会记录下来作为弹劾依据。
大宋的皇宫比起隋唐而言,气势还是差得太远,不仅占地面积小,而且宫阙都不甚宏伟,大庆殿作为大宋皇宫主殿,无论进深、高度都远远无法与隋唐皇宫主殿大兴殿和含元殿相比,张辰已经无法站在最后,队伍只能分成几排,最终张辰站在第三排的末尾。
大殿上方挂满了灯笼,将大殿照如白昼,殿内十分安静,只片刻,有侍卫高喝:“天子驾到!”
随即乐声响起,在悠扬的乐声中,只见天子赵顼在宫娥和侍卫的护卫下从丹陛侧面走了进来。
赵顼在龙椅上缓缓端坐下,目光威严地看了众臣一眼,众臣一起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赵顼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摆了摆手:“诸卿平身!”
众人平身,大殿内鸦雀无声,赵顼缓缓道:“今天是临时朝会,朕请各位大臣前来,是要商议重大事件。”
赵顼语速很慢,声音虽然不大,但大殿前部都能听见,虽然大殿外侧难以听见,但张辰耳聪目明,他站在最后也能隐隐听见赵顼的声音。
“自大宋立国,收回燕云十六州便是一直是我大宋国策,虽经各位先帝、大臣以及千千万万将士的不懈努力,始终未能收复我汉家失地,燕云十六州一直被异族侵占。
而今时局剧变,西贼战败自顾不暇,辽人伪帝暴虐无道,北地民不聊生,可谓气数已尽。正是我们收回燕云十六州的良机,年初我们已和西贼停战,西贼业已臣服于我大宋,西线威胁解除,那么我们便可集中兵力北伐,此事朕已考虑了,能否在我们身上实现先祖伟业,就看我们有没有这个勇气走出这一步......”
张辰险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曾想今日临时朝会竟然是讨论北伐?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宋神宗的死对头可一直是西夏,哪里真对辽国动过手?
莫非是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横空扑棱了几下翅膀,导致年初西夏大败,宋神宗真起了北伐的念头了?而且看这架势,名义上虽是讨论,但实际上赵顼应该是心意已定,最多只有方案甲和方案乙的区别罢了。
远处传来钱晋高亢而尖锐的声音:“请参知政事王珪献策!”
这时,大殿的群臣再也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所谓献策就是拿出方案,既然北伐已经到了拿出方案的程度,那么所谓的朝议不过就是走走形式,让天子的北伐更加合法罢了。
这时,王珪突然从群臣中走出,躬身向天子赵顼行一礼道:“臣王珪愿献北伐计划。”
赵顼惊讶地点点头:“哦?王执政有计划?便向百官说说吧!”
王珪取出一幅卷轴,缓缓展开,胸有成竹地高声对群臣念道:“自大宋立国,收复燕云十六州便为国策,然历经百年,君臣奋战未果,燕云十六州依旧沉沦,而自明君登基,便屡屡登高北眺,胸怀收复汉家江山之宏图大志,励精图治以待天时。
今辽人君暴臣虐,朝堂混乱,民心不附,境内小族不堪压迫,奋战抗争,而至西贼败于石州,国力已衰,臣服于宋,可见辽人气数已尽,天赐良机予大宋,臣王珪,集政事堂诸同僚之心血,特制定本策,其策一:备战策,共六条十八策......”
王珪在那里读得慷慨激昂,但无数大臣都皱起了眉头,这王珪原本不是反对北伐的么?如今竟然带头唱起了高调,显然是借此献媚挽回天子对他的好感,而他的对策也引起了公愤,提出了官民共负北伐重担,显然是要损害百官的利益,或者是削薪,或者是取消诸多补贴。
至于适当提高粮食、盐、铁、酒、茶的官价,甚至发行当十钱,这就是直接掠夺民财来筹措军费了。
王珪读完,赵顼平静地问道:“关于王执政的北伐之策,诸卿可有异议?”
这时,王安石走出列道:“陛下,臣略有点疑问。”
赵顼第一回有些不满地看了王安石一眼,这几个月来两派斗争激烈,虽然赵顼也乐见其纷争,但在北伐之事上,赵顼却不希望出现派系斗争,如今原本反对北伐的王珪松了口,没想到支持备战的王安石却提出了异议。
但赵顼还是克制住心中的不快,微笑地问道:“先生请说!”
王安石当然不会反对北伐,他只是反对王珪的献策。
“陛下,臣并非反对北伐,只是觉得王执政在对策上还是略显粗糙,某些地方有待商榷。”
王珪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哪里不妥,还请直言!”
“比如,你提出筹集军费五百万贯,那么这五百万贯是怎么算出来的,据臣所知,上回我们攻打西贼,共耗费军费六百三十万贯,其他兵甲、物资、粮食还不算,难道攻打燕云十六州还不如年初的宋夏之战?臣就怕打到一半时,忽然发现钱粮俱尽,北征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岂不是误了朝廷大事?”
王珪一时语塞,旁边的蔡确连忙救场道:“五百万贯军费只是前期募兵费用,朝廷已决定募兵二十万,至少要五百万贯,后续军费远不止这么一点。”
“原来如此,那么这份北伐计划就制定得有点草率了,这可是大朝,王执政应该拿出一份完善的计划才对。”
王珪被王安石公开批判,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着实有点下不了台。
这时,赵顼叹了口气道:“计划细节可以继续完善,但朕已决意北伐,先生是否对此有意见?”
“臣对北伐没有意见!”
“其他大臣有不同的意见吗?”
大殿内雅雀无声,就在这时,大殿门口处传来一个清冷声音:“陛下,臣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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