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曹宁送回家,张辰便急匆匆赶回了御史台,还好,他没有迟到,御史台的午休刚刚结束。
“上午有什么事情吗?”走进官房张辰便开口问道。
杨惟连忙道:“御史出去没多久,刑部陈郎中便来了,他听说你不在,可能下午会再来。”
“他有什么事?”
“具体没说,听说御史不在就走了。”
张辰点点头,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这时,纪达拿着一份卷宗走过来笑道:“官人,小娘子送回去了?”
“总算送回去了,回头我要给她祖父说一说,不能让这小娘乱跑,让她养成习惯了,隔三差五就跑来御史台,事情都乱套了。”
“我发现这小娘很喜欢官人。”
张辰心中苦笑一声,冤大头谁不喜欢,自己慷慨大方,舍得给她花钱,她当然喜欢自己。
虽然他也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但喜欢归喜欢,若曹宁动不动就跑来御史台,他可受不了。
“官人,这是卑职整理的近五年案件目录,都在这里了。”
纪达恢复了严肃之色,将厚厚的卷宗恭恭敬敬放在张辰桌上,这是御史台五年来不了了之的案子,一共十五件,张辰看了看问道:“你觉得有问题吗?”
“有四桩案子卑职觉得可以考虑重审,其余案子就算重审也没有意义了。”
张辰并没有追问为什么重审已经没有意义,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不了了之。
“先放在这里,我回头再慢慢细看。”
纪达行一礼便退下去了,张辰取过卷宗,找出纪达标注可以重审的四个案件,他大概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地方官员投诉遭遇各种不公,这也是御史台遇到的最多案子,每年一次的提拔或者调动后,便会引来大量官员揭发控诉,令人头大,但偏偏又不能置之不理。
不过这种案件大部分都是由御史台的察院经手,由监察御史负责,张辰的台院倒接手不多,而接手的案子也基本上作为不了了之处理。
张辰对第四个案子倒有点兴趣,居然是一名官员弹劾王安石改革太学,以至舞弊之风盛行,弹劾时间是在太学生游行示威之前。
这让张辰心中反倒欣赏不已,不管是这份弹劾书也好,太学生游行也好,这名官员倒颇有胆色,竟然敢顶着风头直言不讳,不惜得罪天子最信赖的宠臣。
这时,外屋传来说话声,是刑部郎中陈群的声音,张辰便将卷宗暂时放到一边,起身迎了出来。
“真是很抱歉,上午让陈郎中白跑一趟。”
“没什么,今天来御史台正好还有别的事情,不算白跑!”
张辰将陈群请到房内坐下,陈群笑道:“有个新案子,想先和你沟通一下。”
张辰笑了起来:“不会是太学生请愿那桩案子吧!”
“张御史说得一点没错,就是这桩案子。”
陈群见张辰脸色有点不太情愿,连忙摆手道:“事情不是张御史想的那样,我们并没有打算把案子扔给御史台,而是天子突然亲自过问这个案子,又下发手谕,要求三司会审此案!”
张辰点点头:“看样子这次是由刑部牵头,对吧!”
“正是如此,因为案子在刑部手中,所以这一次就由刑部牵头,然后由御史台和大理寺正协同审案。”
张辰沉吟一下道:“但要御史中丞先批下此案,我才能接手!”
“这是当然,上午我已经把案子卷宗和批单转给你们主簿了,他会交给王中丞审批,然后我想和你商议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我们三方碰一下头,一起探讨一下案情。”
“我都可以!”
“要不就明日下午吧!在刑部正堂,张御史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去通知大理寺。”
所谓御史中丞审批只是走一下形式,并不影响审案,张辰想了想,明日并没有什么安排,便点头答应了。
“那就明日下午吧!午休结束后我们就过来,如果我实在来不了,就让纪主事过来。”
“那也可以,只是了解一下案情,不是正式协商。”
陈群告辞走了,远哥儿进来收拾走茶盏,就在这时,主簿赵度快步走了进来:“张御史回来了吗?”
“我在!”张辰在里屋回应道。
赵度走进里屋笑道:“卑职特地来通知一下,明日要举行临时大朝,张御史也要参加,可别睡过头了。”
张辰一愣:“不是说五品以下不用参加早朝吗?”
“规矩没有变,但明日上朝名单中却包括了侍御史,所以我要赶紧通知你们,我还要去通知别人,张御史别忘记就是了。”
正常朝会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但明日是十二月十三,属于临时朝会,一般会有专门议题。
按照惯例,如果朝会没有特殊通知,一般都是大夫以上官员参加,也就是从五品以上,但临时朝会有专门议题,一般就会列出要求参加朝会的特殊官员,这样一些有重要职权的中低层官员也有机会参加大朝了。
侍御史就属于这次朝会名单上特别列出的要求参会人员,张辰也将第一次参加朝会。
......
宋朝早朝和唐朝一样,卯时一刻开始,也就是凌晨五点半,五更不到张辰便早早起来了,但也只比他平时早半个时辰。
以往给张辰梳头的是府上的几名侍女,但今日却换成了汤九娘,似乎是刚好当值的侍女有点感恙,身体不适,无法早起服侍主家,汤九娘便自告奋勇早早起来。
“九娘,你居然这么早起得来?”张辰笑道。
汤九娘撇撇嘴说:“官人莫忘了我乃是学武之人,与官人每日五更起床跑步一样,我父亲也要求每日五更必须起床练武,已经坚持了整整五年。”
“你练武也需要跑步吗?”
“杂七杂八的都要会,譬如游水,我曾经在汉水游过十里,冬季结冰了,我父亲就会在冰面上每隔三百步打一个锅盖大的洞给我呼吸,要是稍微游错路线就会没命。”
“你游错过吗?”
汤九娘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大着胆子用梳子在张辰头上敲了一下,调皮道:“你以为站在你身后的是女鬼吗?”
“是我说错话了。”张辰歉然道。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有一次我真游错了,错过了一个冰洞,足足潜水三百步,不知肚子里灌了多少水,差点淹死,我父亲把我狠狠臭骂一顿,然后再也没有错过。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在单安狗贼的追捕下逃过一劫。”
汤九娘熟练地给张辰扎好发髻,又替他戴上官帽,今日张辰穿的是六品绯服,腰间挂了银鱼袋,就是一个丝袋,里面的一条缎子上缀了两排共六条银鱼,这其实是代表四品官的含义,虽然这只是一种赏赐身份,并非真正官阶,但上朝必须要佩戴,否则就会被殿中侍御史以不敬之罪弹劾。
张辰匆匆吃过早饭,时间便到五更了:“好了,我要出发了!”
张辰最后检查一遍,没有发现遗漏,便对九娘笑道:“今日辛苦你了,你再去睡会儿吧,我先走了。”
“走就走呗!干嘛非要强调两遍。”
汤九娘嘟囔着将张辰送出大门,胡伯正微笑着站在门口,而张龙和赵虎也已经牵马等了一会儿了,张辰随后翻身上马,笑着向汤九娘挥了挥手,便催马向皇城方向而去。
......
十二月的五更还是一片漆黑,月朗星稀,天空格外晴朗,一轮半月如小船般在青黑色的大海中游荡,清辉洒下,给东京城抹上了一层淡淡银色。
东京城很多官宦人家也点亮了灯,大街上骑马的人并不多,马车也不多,大多是一辆辆牛车,车辕上挂着橘红色的灯笼,灯笼上有官职和名字,后面一般会跟着几个随从,大多是跑步跟随。
刚开始官员很少,不过进了朱雀门后,张辰就进入了御街,御街两边的上朝官员便逐渐多了起来,不断有官员从各个路口加入,渐渐地形成一条浩浩荡荡的上朝队伍,足有千余人。
不仅有牛车、有骑马,还有马车和坐轿子,随从的人数也多了起来。
很多时候看一个官员的地位,从他的随从就能看出来,像张辰这种低品官只有两人跟随。
可如果看到有上百人跟随一辆马车,而且随从衣服光鲜,个个身材高大,那么马车中官员十有八九是三品以上高官。
“张官人!”距离宣德门还有数百步时,张辰忽然听见旁边有道熟悉的声音叫他。
他一回头,这才发现旁边行驶着一辆马车,后面跟着数十名随从,马车车帘已经挑起,露出一张长满了皱纹的笑脸,正是太子少保、右武卫大将军曹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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