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位巫师站在那儿,似乎是到了这个黑暗世界的邪恶边缘,身后的岩石上有一双眼睛,说不清是血还是液体火焰,从眼睛里往下滴,滴在一张苍白的可怜虫的脸上。
巫师漫步走过黑暗潮湿的旷野,伸出八只带吸盘的手臂,在空中轻轻旋转,一块块被撕烂的东西稳稳落在满是陷阱的草垛上。
他看见了比里斯,感到很不愉快,说了句听不太懂的话。
四周立刻出现白茫茫的冰雾。
比里斯感觉到好冷,他朝巫师走去,可是不管走多快都无法追上巫师。
越来越冷,几乎到了冰点,得想个办法从这儿逃出去,不然会被冻死。
比里斯一面想着,一面从一根长得像胯骨的树桩下钻过去,不小心撞到高速移动的触手。
从梦中惊醒!
星光体研究所的温度在下降。
导致下降的原因是因为接入储水库的电池失灵,几个细腿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排查。
整个科室浸泡在一片人造烟雾之中,整个空间死气沉沉,干净阴冷,仿佛在某个角落里会忽然蹦出一个怪物似的。
浅色胡子的科室负责人从一束昏暗的灯光下走出来,脸上露出慈父一般的面容。
“辛苦了,特工先生,你和你的太太成功保住了脑子。”
可能是意识接入太久,比里斯的脸像发烫的引擎,眼皮像是被蚊子咬了似的,动一动就发痒,脑袋快冒烟。
科室负责人接着说:“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这项行动危险性原本极高,再加上大脑排斥等因素,对我而言也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
比里斯觉得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任务到底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只见几位着装非常正式、裹头裹脸的工作人员忽然窜入科室,搬走几台最靠中央控制室的机器。
那几台机器都是连着星光体大脑的,几根管子一直通到下一个房间。
比里斯吃力地仰起头,看到原本挨在一起的房间被打通了,连成一个大房间。
工作人员给大房间摆上全新的箱型服务器,全新的金属管子接入星光体大脑。
那颗白色的巨大悬浮物,就如当初次见到那样,闪闪发光。
可是在它左边的那颗大脑已经褪去光泽,连它原本是什么都无法辨认了。
奉命守护它的特工直挺挺地躺在败色的月牙椅子上,脸上均匀地盖着一整张白布。
好像听到隔壁有两个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谈论死亡。
“我们的人把研究所重新改造了一下,不小心搞坏了储水库,现在正紧急处理中。”科室负责人说。
“他失败了?”比里斯问。
科室负责人稍微在房间里走了几下,完全迈不开脚步。
“很不幸,他负责的那颗脑子在一星期前就已经瘫痪了,而他的意识还能够坚持到昨天,已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特工。”
“其他脑子呢?”
“都还在,我们要特别感谢的是你太太,她仅仅只用一小时收拾掉黑客,用剩下的三星期陪着你。”
比里斯惊讶地看着夫人,夫人显然没有睡好,脸上露出浮肿的疲态。
一种令人心疼的心情立刻显现。
太弱了,正因为自己太弱,所以才一直需要妻子保护。
比里斯不安分地抖起来,挣脱丽莎的怀抱,跑到玻璃前照照自己。
里面的那个人长着一大撮胡子,头发和衣服十分凌乱,面颊明显瘦了一圈,只有脸庞还是熟悉的。
“我该不会是最后一个离开大脑的吧?”
丽莎没有回答,站起来帮丈夫脱掉肮脏的衣服。
科室负责人装作没有听见似的,叫另一个笨手笨脚的工作人员把门带上,自己也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特工夫妇。
比里斯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三个星期,没有摄入任何食物,然而他只想抽烟,想要喝酒,就是不想吃东西。
由于没有同时保护好五颗脑子,因此任务在整体行动上是失败的,魔柱即将苏醒,给异世界带来灾难。
“亲爱的,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下一场战斗就要来了。”比里斯扶着玻璃,勉强说道,“恐怕是迄今为止最艰难的……”
丽莎立刻用嘴巴堵住比里斯的嘴巴。
“有我在,不许说不行。”
比里斯浑身乏力,除了眼睛和嘴巴,哪儿都不太灵活,由于拥抱的动作幅度很大,另一只手不小心碰到玻璃墙下的控制面板,把锁住星光体的气体舱盖打开了。
研究所里立刻响起警铃,把工作人员和穿短上衣的秘书全都招来了。
可以看到那位负责人也在里面,他焦急地把控制面板上的操纵杆转了好几圈,仿佛家里的祖传宝贝被盗似的,闷闷不乐。
这个当儿,中央控制室的灯亮了,然后中断、跳跃、紧接着便是那种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到、会引起恐慌的东西。
星光体活了过来。
它在真空环境下是颗脑子,一旦接触到外界空气就会生出肌肉物质,一张一动不动的脸盯着大伙,最终把目光落在比里斯身上。
两个人仿佛认识,看了好久。
气舱盖还是被合上了,星光体的脸在真空中慢慢消退,最终变回插满数据导管的脑子。
“我很想说谢谢,不过请别再擅自拨弄开关了,这几颗脑子的构造比异世界任何生物都要精密和复杂。”
“他生前会唱歌吗?”比里斯问道。
负责人愣了一会,说:“我是个科学家,而不是艺术家,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会弹琴吗?”比里斯又问。
负责人以为特工的脑子也出了问题,便不想回答了。
不料比里斯急忙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负责人完全可以不必回答,但出于尊敬和报答,想了想,说道:“怎么可能有名字呢?如果一定要说出名字,只能把当时挖掘墓穴的编号看成名字。”
“从几号墓穴找到的?”
“三十三号,特工先生。”
一道溶化了金子似的物质从星光体上解体,倾泻到控制室某处。
这可能是大家都没有看到的东西。
甚至还有大家都听不见的声音,钻进比里斯的脑子。
“我能最后再为你唱首歌吗?勇者大人。”
比里斯半醒半睡地眯着眼睛,看到吟游诗人端着鲁特琴,在模糊的星光下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