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里斯知道自己醒着,却像是在做梦,眼睛仿佛随思想飞到了天上,看见陆地上的汪洋大海。
那里有一座两头通船的小岛,岛上有白雪皑皑的高山,几只美人鱼在水道口等待粗俗的水手。
再过去一点,视野逐渐开阔,比里斯的思想所到之处全是大海的景象。
忽然,目光扫过一片残骸,支离破碎的漂浮物面积足有一座村子那么广,最大的是一块棕色的木质柱子,它大概是酒馆厅堂的一部分。
比里斯看了很不好受,目光随思想继续在大海上空驰骋,每隔一公里就会出现相同的残骸。
在差不多快要见到罪魁祸首的时候,思想竟然中断了,眼前一片空白。
他到了比海更为宽广的地方,这里不存在于地表的任何一个角落,进去的人就休想再出来。
目光封锁,只有耳朵在响。
勉强听到外界的声音,一群不穿鞋子的小鬼把他们的脚踩在滚烫的熔岩里,手里拿着叉子,后面还跟着许许多多的三头猎犬。
这群恶魔正叽叽喳喳地把一些俘虏赶到一个地方,然后集中关入笼子,随后又传出只有在地狱里才会听到的声音。
挣扎和反抗。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提起特工的名字。
“主人?主人?主人?”
神秘气息极浓的语调,仿佛是从一个山洞里传来的,很奇怪,那些小鬼恶魔听到声音后变得乖巧了,笼子里的东西也放弃挣扎。
思想一路回到先前的大海,冲破白色天空,跌入城堡,钻入身体。
这段漂泊在外的思想总算是回家了,可是比里斯的身体仍旧软弱无力,保持在半醒半睡的状态。
比里斯对自己的体质感到惊讶,料不到恢复这么慢,如果是以往,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有精神了。
无法起床,不仅是身体的乏力,连动一动干涩的嘴皮都很辛苦。
房间外头躲着一个人,通过门缝细心观察,刚才一直叫主人的就是她。
比里斯故意把身子在床上挪了下,发出的声响让门口的人吓着了。
可以肯定,她不是丽莎。
那么就只有爱莎了。
比里斯说:“出来吧,你也是这家庭的一份子,为什么要躲着我?”
爱莎轻轻推开门,比里斯瞧着她,仿佛她是从一道圣光中走来的,是只有在宫殿里见到的天使,浑身上下打扮得雍容华贵,眼睛对每个渴望得到她的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
三个星期不见,变得更完美了。
可是比里斯对这张美丽的面孔不为所动,爱莎的灵魂、肉体和头脑都十分单纯,就和白纸一般纯洁。
她一进屋,就天真地说:“主人,感觉好些了吗?我今后就是你的人了。”
像是被马尾巴在脸上抽了好几下似的,比里斯问道:“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丽莎夫人,”
“她真的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爱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哪,瑟瑟发抖地捏着公主裙。
比里斯精力恢复了些,听觉也更敏锐,说话也更有力了。
他完全可以自己下床穿鞋,但是爱莎很快就用侍奉主人的方式跑到床前,蹲下来,从底下抽出靴子。
这一连串动作让比里斯感到不适应,甚至还很恼火。
“我自己来!”比里斯大声说。
爱莎却牢牢捧住靴子,说道:“别这样,我的主人,你刚从梦中醒来,哪有什么力气穿鞋呀?”
“你说我没力气穿鞋!”
比里斯发火了,硬是光着脚踏在地板上,不料还没站稳,就头朝后倒回床上。
他好像真的没力气穿鞋了。
“丽莎夫人说得对,你的确需要侍奉。”
“那好吧,再让我躺一会,但是千万不要为我穿鞋,衣服也要自己来。”
爱莎在丽莎的培养下学得很快,从洗衣到做饭,几天时间就把人类生活所需的基本功课学完了。
由于目前所有的活动仅限于城堡,因此还没能够很好掌握交流,从刚才的几句话就可以听出,她或许是在理解上出了问题,没有把家庭成员和仆人区分清楚。
要学的本领还有很多,包括维护自己的尊严。
比里斯仰在床上,穹顶上有形成星座的图案,点缀着可爱的泡沫小象,椭圆形的鸭子将塑料企鹅与其他动物拉出三分之二的距离,中间绑着一头笨笨的大熊。
大熊在头顶上一圈圈转着,像一颗恒星,其他动物全都围着大熊转。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根本就不是特工夫妇的房间!
“是谁带我来这的?”比里斯问。
爱莎的一切本领都是丽莎教的,也很听丽莎的话,但是只要丽莎不在,爱莎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比里斯明白爱莎的内心还是个孩子,就不再大声嚷嚷。
越是处于安静的时候就越容易睡着。
就在他的思想快要飞到天上,爱莎忽然说:“丽莎主人临走前吩咐过,让我好好侍奉你,是我把你背到自己的房间,因为,因为这里比较方便。”
比里斯的身体凉了半截,再一次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丽莎去哪了?”
“执行任务,她说,她也是特工,是这家庭的一份子,不能由你一个人承担。”
“趁我没有醒来,有谁来过城堡?”
“一个元素人,长得凶巴巴,不过讲话很和气。”
“情报部的里奇!你还知道什么?”
“丽莎主人临走前从地底下打开一扇门,门里窜出长长的火苗,她对我说‘我在利维坦海岸待几天就回来,这段时间请替我看好他’”
比里斯安静地坐在床上,尽管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但让丽莎代替他出门接手工作始终会感到郁闷。
于是站起来,刚要扶着墙出门,就在地里摔了一跤。
尽管如此,他仍对刚发生的事表现地满不在乎,这位威风凛凛的特工先生拿出所有的勇气把门打开。
走廊上的壁画被擦洗地干干净净,那些打猎、捕蛇、追老鹰,都跟以往不太一样了,让感觉灵敏的人不敢靠近,仿佛都在一夜间活过来了。
庭院里,在第一棵树的尽头,晾着经常在山里磨来磨去的漂亮靴子,别扭的礼服,不是经常穿的抗寒皮甲,深色长裤和漂亮的高顶帽子。
从卧室到走廊,从厨房到客厅,爱莎把城堡里的每件物品都打理地整整齐齐。
可以说,她在短短的三个星期里把一切家务事都学会了,扫地、料理、洗刷,都是样样精通。
她在城堡里简直就是干着仆人的活,还把最脏和最累的活抢过来干,并且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开心。
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啊!
于是比里斯就把爱莎叫到身边来,摸摸头,说:“我想去一趟皇后郡,要跟来吗?”
爱莎从未出过远门!记忆里只有这座城堡,连皇后郡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也从来没进入过森林,更别提雪山和大海。
她所有的常识都是丽莎给的,对于大重启也是一概不知。
爱莎听了比里斯的话,可把她高兴坏了,脑子突然像小老鼠出洞似的活跃起来。
“主人!主人!主人!可以带上我的小书包吗?”
“你甚至还可以带上娃娃。”
转眼之间,比里斯就变得如此亲切和温柔,爱莎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影响了主人,也不去推敲主人脸上的笑容到底有什么意义。
“主人?为什么要去那里?”爱莎问。
比里斯轻声回答道:“我和丽莎原本就是住在那的,也是我带着你回家的地方。”
“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可能,那时候你刚从蛋壳里孵出来。”
“需要我背着你飞吗?”
“不!不必了!我好多了,真的!”比里斯忽然仰起头,对爱莎说,“你一直都是家里的一员,爱莎,以后请不要再用‘侍奉’这个词。”
“明白!主人!”
“主人这个词也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