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修妄口中听到乔煜的名字,苏檀一开始觉得意外,再转念一想又不意外了。
他们目前战线统一,权臣与谋士共事实属正常。
难怪离京那日在书斋内,乔煜对她说了一句改日再会。
语气充满笃定和斩钉截铁。
看来,他也要来广陵了。
姑娘垂眸思忖间,马车行至七里街。
七里街是广陵城有名的繁华主街。
虽不足以媲美京城长安街的繁荣昌盛,却也饱含浓郁江南水乡的婉约风情。
车舆停稳,沈修妄先行下来,站定后转身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想要接随后下来的姑娘。
苏檀提着裙摆,略弯腰走出厢轿,一抬眸便看到车前男子伸出的手。
他的手,掌骨修长有型,掌心宽大干燥泛着粉润的白,五指如笋,瘦长笔直蕴藏力量。
苏檀愣了一下,而后伸出粉白右手覆于其中。
她现在是他的“宠妾”,理当如此。
姑娘抬头看向公子,浅笑:“多谢官人。”
沈修妄弯了弯唇。
落在他掌心的小手柔若无骨,纤纤玉指,淡粉指甲未沾蔻丹,似是一颗颗泛着健康光泽的珠贝。
她立在车舆高处对他笑,迎着光,明艳不可方物。
肩头垂下的青丝也是美的。
公子手指略微收紧,拉着她走下来。
此处是进入七里街的路口,当中一条细长河流穿街而过,河两岸分植垂柳、水杉,绿树荫浓。
河岸旁边便是街道和沿街铺子。
街道很长,略一眺望足有数里。
每隔一段路,河面便会架起一座拱形小石桥,以供沿河相对的两条街市能够贯通。
河中往来各式乌篷小舟,有载人的,也有贩货的。
游人百姓们穿梭其中,热闹非凡。
苏檀站在沈修妄身侧,四周观望片刻的功夫,便有不少打量惊艳的目光频频向二人投来。
尤其是方才擦肩而过的一行年轻男子,若不是沈修妄冷着一双眼瞪他们,估计早迎上来对着美娇娘献殷勤了。
沈修妄侧眸打量身旁姑娘。
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又是通身的绫罗衣裙,美簪华钗。
岂止招人二字。
就抬眼的片刻,又有一男子频频回头,以至于没看路,碰上迎面挑菜的货郎,双双撞个红脸。
沈修妄长臂一展,将姑娘直接揽进怀中。
自己私藏独享的宝贝被旁人觊觎的不悦感,直冲天灵盖。
沈修妄一双凤眸眯了眯,哪来的酸味。
定是河对岸的那家米醋铺子炸了缸。
目光逡巡四周,而后落定,他半拥着姑娘径直走向一处卖帷帽、面纱的摊位。
苏檀正瞧着两岸风光,被乌篷小舟吸引走了视线,腰间一紧就被公子揽着往前走。
几步之后在一处摊位前停住脚。
摊主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大伯,瞧见生意上门,忙绕过摊子迎上前来。
开口便是一通夸赞:“公子夫人好,二位可真是一对璧人。”
“今儿日头足,夫人这般好颜色可别晒伤了才是。”
说着拿起一顶轻纱帷帽递上前:“您二位瞧瞧,上好的堆纱料,又轻又透。”
沈修妄伸手接过,垂眸端详,指尖抚了抚纱料,勉强尚可。
苏檀蹙了蹙眉,侧头看向他。
好端端的要给她买帷帽作甚?
戴上看什么都是白蒙蒙的,委实没趣。
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沈修妄转头看向她,无声会意。
他撂下帷帽,指着最中间挂着的一条面纱,对摊主说道:“把那个拿下来给我夫人试试。”
夫人。
苏檀唇角抽搐一下,这称谓可真是一天十三变。
摊主满脸堆笑,边取边夸,“公子眼光真好,这条面纱出自我们广陵一等绣娘之手,上头一圈梨花卷纹栩栩如生。”
“夫人戴上既防尘,又不遮挡眉眼,真真极好。”
沈修妄勾了勾唇,不置可否,接过摊主递来的面纱。
指尖捏住两条细带,微微俯身倾到姑娘面前,抬手将面纱覆于她眼下鼻梁间。
姑娘的窈窈仙姿顿时隐去一半,漂亮眉眼独领绝艳,眼尾一粒朱砂痣更如锦上添花。
恍惚间,似又回到春夜初见那一瞬。
姑娘立在花楼窗前,面上覆一轻纱,与他遥遥相望。
恍如画中仙。
再后来,夜风吹落轻纱,仙子临世,一貌倾城。
沈修妄心尖软了一下,收回神思。
手指灵活交叠于姑娘脑后,将细带轻轻系上。
苏檀眨了眨眼,戴面纱就无妨了,不挡着她看景就行。
她看着他,笑问:“好看么?”
沈修妄敛了神色,眉峰上挑,“勉强吧。”
说着扬手示意后头跟着的小厮付银子。
面纱之下,姑娘无声地撇了撇嘴。
勉强吧,嘁。
从路口进入七里街,一路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都有。
有用蒲草编织蚂蚱、蛐蛐儿或是各种飞禽走兽的。
苏檀看上了一只编织的绿色小翠鸟,沈公子大手一挥买了一串儿,系在一起让她拎在手上玩儿。
又一路买了些吃的,零碎小物件儿,还有广陵城特产的脂粉蜜。
后头跟着的小厮婢女,拎着捧着,塞个满怀。
待行至乌篷小舟的渡口处,姑娘的步子又迈不动了。
她想坐。
但是又想到远泾曾说过,沈修妄怕水,宽敞华丽的画舫或是坚固有保障的商船也就罢了。
这么点大的小舟,他定然不愿意上去。
瞧她脚步微顿,沈修妄垂眸打量一眼,问:“想坐了?”
苏檀扯了扯嘴角,摇头:“没有,妾身就看看。”
沈修妄唇角攒起一抹笑,装也装不好。
她说不要就是要。
她说没有就是有。
公子挑了一下眉,打量河水,应当不深。
有揽客的船家已然吆喝起来,瞧见两人衣饰华美气度不凡,争先恐后上前抢生意。
“公子,坐我的船吧,干净结实。”
“公子,坐我的吧,我摇橹可稳当了。”
“公子……”
众人竭力向这位看起来就是当家做主的公子推销,唯有一位长须花白的老翁掸了掸袖子,上前对苏檀行礼。
“夫人,我的乌篷船不算大,但是里头收拾的利落,老头子摇橹几十年了,定然带您和夫君好生游逛一番。”
“我还养了几只鸬鹚,届时抓两条鲜鱼,还能给您和夫君熬碗鱼汤尝尝鲜。”
这番恳切的说辞已然充满诱惑,苏檀自然心向往之。
鸬鹚擅捕鱼,从前只在书里看过,现下真想亲眼见见。
奈何她做不了主。
姑娘抿了抿唇,漾开一抹歉意的笑:“老人家,不……”
话未说完,身旁的公子拉着她的手腕,扬声对老船家说道:“既然我夫人喜欢,那便坐你的乌篷船。”
老船家喜不自胜,连连应是,躬着腰引两人去他船前。
诸位揽客的船夫,亲眼见着贵客的小厮塞给老船夫两锭沉甸甸的银子,不免眼红。
待几人走远后议论道。
“嘿,这老高的运气忒好了点,他怎么就知道寻上那位小娘子呢?”
有人懊悔:“早知道我也去向那位夫人示好了,谁知道那位看起来纨绔独断的公子哥,竟然如此惧内。”
往常的客人,大多都是公子说一不二,娘子紧随其后的。
还有人附和:“你也不瞧瞧那小娘子多好的身段样貌,戴着面纱都遮不住,夫君定然稀罕得紧。”
“咱们呐,还得跟着老高练眼力劲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