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澍跪着往前两步,抱着赖美玉的腿不放,赖美玉肚子大了,根本不敢用力,只能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好说话!”
席澍把头埋在赖美玉的膝头,呜咽着说道:“是我糊涂了,和净思做下混账事,后来还……我连续两个月都睡不好觉,一睡就梦到……梦到那个人……”席澍含含糊糊说着,赖美玉没听懂,问道:“哪个人?”
赵釶被他和净思杀了埋尸的事,他是不能说出来的,敷衍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美玉就不用问了。只是从那回以后,我从前那些追香逐玉的心都淡了,想来我活了二十三年,真心待我的女子,也就美玉一人,不嫌弃我家穷,还愿意和我成亲,只恨我从前瞎了眼蒙了心,竟看不清这些……”
席澍涕泪横流说着,倒有几分真心。
赖美玉闭了眼,默默掉了几滴泪,从前她是真心喜欢过席澍,想和他成亲的。
赖美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声音有些颤抖:“你看,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说的这些话太晚了,来不及了。”
席澍急切的说道:“怎么来不及!我不嫌弃,只要美玉跟我走,我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
赖美玉环顾四周,冷笑一声,“我为何要跟你走,就这间四壁空空的房子,你还是租的!你拿什么养我和孩子?!”
席澍语塞,脸色涨红,半晌才道:“我总会出去寻活的,不会让你和孩子饿肚子。”
赖美玉伸出玉手,十指如葱,每个指甲都由丫鬟精心修剪的圆润,上面染着殷红的蔻丹,白嫩细腻的皮肤,每日要拿香膏仔细抹过才能养成这般纤纤玉手。她翘起小指,“你看看我这双手,你养得起吗?”
席澍看着那双手,说不出来话。
赖美玉又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陈朝安升了什么官?!锦衣卫镇抚使!你就是不知道镇抚使是干嘛的,总该知道锦衣卫吧,你觉得你拐了他的姨娘,他能放了你?席澍,你也二十三了,能不能像个人啊,别再害我了,行吗?”
席澍如遭雷击,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真心的……真的想和你一起……我们私奔不行吗?”
赖美玉有些怜悯的看着席澍,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天真啊,私奔?你以为陈朝安是吃素的啊?柳姨娘你还记得吧?我不知道她为何走失了,我只知道她不过失踪了四个月,就被陈朝安找回来了。天下这么大,他找一个人只花了四个月,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带我私奔!”
席澍双手扶额,插进头发里,痛苦的说道:“可我就是很想你,我不想失去你,舅舅让我跟他一起走,许我一个前程,我就是迈不开腿,我的心在你这里……”
赖美玉一巴掌打在席澍脸上,厉声道:“你唱什么戏呢!你以为你是张生?!收起你的自作多情,赶紧从丹徒滚回去!不要耽误我的好日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不要再想法子递信给我,我肚子大了要生孩子,从此只怕出不得府了。你自去找你舅舅奔前程,咱们……”
赖美玉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缘分已经尽了!”
赖美玉说完,不等席澍反应,起身离开了屋子,直奔院门而去。
席澍委顿的坐在地上,半晌才喃喃道:“你对我真的没有心了吗?真的吗?……”
赖美玉转了一条巷子,和侍笛汇合,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一到车厢里,赖美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侍笛吓了一跳忙掏出帕子给赖美玉拭泪,忧心道:“姨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赖美玉擦了擦泪,哽咽着说道:“表少爷要走了,过阵子催生礼怕是没人送了,我这心里难受啊。”
丹徒这边的习俗,女子临生产前,娘亲要来人送催生礼,讨个吉利。
侍笛松了口气,安慰道:“姨奶奶别多心,夫人知道您亲人不在这边,不会挑理的。”
“亲人……”赖美玉念着这个词,她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从她八岁被卖到花船,她就没了亲人了。
马车很快到了陈家老宅,赖美玉手扶着侍笛的胳膊回了自己住的的院子。
赖美玉刚进门没多久,侧门又停了一辆半旧的马车,看着很不起眼。
秦夫人院里的李嬷嬷从车里下来,伸手扶了一位头戴帏帽的女子下来,嘴里说着:“姑娘小心。”
门房有些讶异,这又是哪家的姑娘?
李嬷嬷带着那姑娘进了宅院,安置在“逐芳阁”里。
“姑娘稍坐,喝口茶,老奴出去一会。”
秦夫人和李嬷嬷站在窗前,花窗开着,隔着窗棂看着屋里那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紫罗衫配着月白的百褶裙,底下露出一点鞋尖,却是雪青色。
乌压压一头黑发挽成两个低髻,上头插着一对珍珠花。
蛾眉淡拂春山,朱唇点缀樱桃,鼻如玄胆,眼含秋水,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更绝得却是她的仪态,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不是呆板拘谨,透着一股悠然。这仪态绝不是一日两日之功,这姑娘只怕有些来历。
秦夫人点点头,李嬷嬷这差事办得好,这姑娘长得只有四五分神似秦幼宁,可这身做派倒有七八像了。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李嬷嬷脸上带笑,小声道:“夫人看着可行?”
秦夫人嗯了一声,“你这趟差事办得好,辛苦了,回头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得。”
李嬷嬷喜不自胜,眉飞色舞道:“多谢夫人,也是巧了,这姑娘刚被发卖就被我撞上了。原是好人家的女孩,父亲还是个官呢,可惜家里犯了事,男的流放,女的发卖,要不是咱们府里有人,也弄不到家里来……”
秦夫人听到是犯了事的官眷皱了皱眉,“她家是哪里的?家里犯了什么事?还有什么亲人吗?”
李嬷嬷道:“她爹原是淮安府的通判,说是贪赃枉法,家里挖出来几十万两的银子,又有些人命官司,她爹已经死了,还有两个兄弟判了流放,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能不能撑到岭南还另说呢。她娘亲和姐妹都自戕了,这个也要寻死的,被救了下来。人哪,死了一回就怕了,不敢再死了,这会乖的不行,不然我也不敢带到咱们府上来。”
秦夫人听了才算松了口气,家里没人了才好,没人了就没有旁的心思了,一门心思都会在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