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肆虐,屋内春意暖融。不甚明亮的烛光下,汗湿的头发服帖地粘在慕容烟的脸上,洛星宸肌肉坟起的手臂枕在她的颈下。他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疲累,棱角分明的轮廓中隐藏着某种绝然。
“再过几日,本王便要纳清儿入府。”
声音遥远得像是从某个虚空传来,心跳尚未平复的慕容烟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见,但连在一起却有些不懂了。呆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问:“你要娶唐清婉?”
洛星宸抽出自己的手臂,慕容烟不可置信地支起身子。被子滑落,留在上面的印记仿佛一场笑话。
“为什么?是不是皇上逼你的?”
洛星宸翻身下床,背着她穿好衣服,沉沉地道:“若不是皇上下令,清儿早就应该进王府了。”
他是说,如果不是当初的慕容烟从中破坏,他和唐清婉才应该是真正的一对?这件事他清楚,她也清楚,但这么久以来,谁也没将它撕破。因为他们都知道,撕破之后剩下的是什么!
“可是,可是为什么?”
慕容烟不明白,他不是和自己好好的吗?如果他一心要娶唐清婉,为什么会带自己回到陈家镇,为什么要和自己做这几日的恩爱夫妻?
背对着她的身影是那么高大,却又是那么陌生。
“府里一切已准备妥当,到时本王会对外宣布王妃身子不适,你不用出席婚礼,按照规矩,让清儿来给你敬杯茶即可。”
“你是要我出府吗?”
“慕容烟,她是侧妃,你仍为正妃。以今日慕容家的境况,你应知足!”
原来,原来他将自己带来陈家镇,不过是方便在王府中布置他们的婚礼,防止她横生枝节!慕容烟惨笑:“洛星宸,你是个混蛋!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宁王爷纳侧妃的婚礼极为热闹,全城百姓都来恭贺,道喜之声络绎不绝。但是正王妃慕容烟打翻敬酒、踢倒新人,给这场婚礼留下了道伤痕。
不过好在侧妃娘娘唐清婉温柔大度,非但没有怪责慕容烟的举动,反而处处劝着王爷多多体谅王妃,但更显得那位正妃如何不通情理。
只是唐清婉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三天两头病着,也没太多机会让王爷留在她的房中。
眼见着又是一年立春,余寒未消,树上的枝条才刚刚冒了新芽,那侧妃娘娘竟又再次病倒了!这回她的病势严重,洛星宸连朝也不上了整日陪伴在侧,太医也来过数回。府里人都在叹这位娘娘命薄,刚嫁过来不久便承受不住王爷的恩宠。
为了给她医病,洛星宸又将荆大夫调了回来,这一回来便出了事!
原来一直由王妃娘娘配制给侧王妃娘娘解瘴气的药里,竟然有与符草子相合成毒的醉鱼草!这两种药材本身无毒,药方也并无问题,不知道唐清婉服过符草子的太医并不能看出其中不妥之处。
唐清婉到底吃过多少符草子,只有慕容烟一个人清楚!而如今,侧王妃有了身孕,正王妃因妒成恨用药让她落了胎,岂不正合理?
“洛星宸,你不信我?”
面对横生的指责,洛星宸失望又冷酷的目光让慕容烟心下一片冰凉。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有抽痛传来。夫妻一载,这个皮面之下到底是颗什么样的心,他竟然从来没看清么?
桑儿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道:“不会的,王爷!荆大夫,会不会是你诊错了?娘娘怎么会下毒害人呢?”
“老夫从未诊错过症。”荆大夫向来对张家的徒弟有些偏见,况且还是他家善长的用毒!
唐清婉白着脸,努力撑起身子:“王爷,你莫要怪王妃娘娘。娘娘对我照顾周到,她,定是无心的。”
无心?
轻飘飘的两个字,坐实了她慕容烟的罪行!连她也认为当真是自己要害她?如果要害她,当初何必费力从瘴气林里将她救出?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连一向忠厚的萧狐眼中都浮起怀疑。慕容烟最后的目光定在洛星宸身上:“洛星宸,你终究不肯信我!”
春季软弱无力的阳光透过半晦的窗户照了进来,刚好将他们泾渭分明相隔成两半。
好!既然说药里有毒,那么她就让他们看看!
她嫣然一笑,端起已经冰冷的药碗一饮而尽!“砰”的一声,碗重重摔在地方裂成几块。
“娘娘!”
所有人都震住了,包括洛星宸。他的眼中有某种恐惧,也有丝怀疑,但慕容烟已不再看他!
荆大夫想冲上前替慕容烟把脉,但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制止了。
洛星宸嚯的站了起,冷凝的俊脸布满寒霜:“你要干什么?”
“我和她所喝的药一样,你们不相信,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这次无论生或死,洛星宸,我只求一纸休书,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呵!再无瓜葛!这王妃之位在她心中竟然如此轻贱,说不要就不要?或是她根本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府外有个张若贤早在等着她!
从暗处走出来,洛星宸冷硬地道:“不可能!”
慕容烟捂着小腹,却已经不在乎他的话了,转身走了出去。
桑儿赶紧擦了泪赶紧跟上。她想扶娘娘,但娘娘的背挺得笔直,从里到外透着孤独的冷漠。
洛星宸的双拳紧紧握起,直到唐清婉连叫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王爷,你去看看王妃吧。这毒可能真与她无关呢?受了冤枉,她定然很伤心!”
洛星宸压住心中的烦躁,重新坐了下来:“你不用为她担心,自己好好将养身子。那药是她自己配的,不管有没有毒,她自己都有办法。”
荆大夫却有些疑惑,看刚才娘娘的神情不像作假,难不成当真冤枉她了?
一步一顿地回到福薪院,一直等在院子门口的小珠立即迎了上来。她看见娘娘和桑儿的面色都有些古怪,桑儿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不由有些急了起来。
“娘娘?桑儿?”
慕容烟勉强朝她笑了笑,眼前她的身影有些恍惚:“小珠,我有些累了。”
娘娘的手有些沉,小珠目送她关上房门,拉着桑儿问:“到底怎么了?”
桑儿嘴一撇,眼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他们……他们冤枉娘娘给侧妃下毒!”
小珠惊讶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时候,火气一下就冒了起来:“胡说八道!是哪个王八蛋说的,带我去找他!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桑儿委屈的泪眼看着她:“王爷,还有荆大夫他们……”
“啊!”小珠像泄了气的皮球,挠挠脑袋,“不会啊!怎么会呢?王爷不应该怀疑娘娘啊!还有荆大夫……”
荆大夫可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对荆大夫是无比的信任。可是与娘娘相处这么久,她也相信娘娘必定不会是恶毒的人。
两人坐在门口一筹莫展,但是也不敢去打扰慕容烟。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打开了。桑儿和小珠同时看过去,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上下凡的仙女!
一团轻盈的云雾之中托出个如玉的美人儿,发如墨,眉如黛,唇若含丹。她皮肤白得几近透明,整个人看来不真实得像要随时御风而去!
桑儿认得,那是她帮着娘娘绣制的“婚纱”,自从上回从扶云院搬出来后就压在箱底。她心里闪过一阵不安:“娘娘?”
“我好看吗?”慕容烟微笑地看着她们,她们不由自主地点头。
她慢慢走到秋千旁坐下,向小珠道:“小珠,我饿了,还想吃你做的酒酿丸子。”
小珠忙道:“我马上去做!”说着便急急朝外跑去。
慕容烟转头对桑儿道:“桑儿,你帮我推推秋千吧——送送我。”
桑儿应了,走到她身后轻摇秋千。但是娘娘面上的神色太过安静,安静得让她以为这个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桑儿,小珠脾气不好,有什么事,你劝着她。”
“娘娘?”
“箱子里有两件衣裳,是我回王府前托王大娘做的,本来是送给你的过年衣裳,后来出了事就耽搁了。前段时间我去取了回来,你和小珠一人一件。”
“娘娘?”桑儿的手停了,不安感扩大。怎么娘娘像是在交待什么似的。
“桑儿,我终于可以休息了!这一世,我最开心的就是认识你们两个,以前没人对我这么好的。如果还有来世,我一定……”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桑儿终于发现了不对,连忙转到前面。但此时的慕容烟已靠在秋千上,双目紧闭。
自从慕容烟离开幽兰院后,洛星宸一直坐立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让萧狐回扶云院替他取来这段时日耽搁的折子,耐下性子看了起来。
一会儿外面传来凌乱慌张的脚步,朱管家连敲门都忘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本来心情不佳的他,气势像是要将人活活冻住!但朱管家已顾不得那些,努力咽了咽口水:“王爷,王妃娘娘她毒发不治……”
一句话,让屋中的所有人都心跳一顿。本来还在睡着的唐清从床上挣扎了起来。
洛星宸终于从折子里抬起眼来,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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