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人是御膳房打杂的,所要倒掉的也都是一些不能吃的剩饭剩菜,御膳房养的那些动物,难免会拉了屎在里头,对了,他提着这些去倒的时候,清楚的记得有人铲了鸡屎放进去,让他一同倒掉。
如今他让他舔干净,无非是等同于让他吃屎。
宫人心中实在不愿,可是现在谁不知道公玉央的地位,若是真的告诉了太后……
左右权衡之下,宫人一咬牙,就凑着脑袋果真照做了。
公玉央仍旧看着孟古,面上挂着笑容,像是在炫耀他如今所得的一切。
孟古蹙眉,被他看得发毛,不欲多看,就抬起脚步欲走。
她自己不是那种路见不平的善人,自己尚且在是非之中,况且一个小小的婢女无法同如今炙手可热的公玉央对着做。
至始至终,公玉央的眸子就从未离开过孟古,见她一步步的靠近,与他擦肩而过时,面无表情的要走,公玉央凉凉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挡住孟古路的同时,亦手指着一旁倒地的木桶,言语轻轻:“把那边的垃圾连带着雪一块吃了。”
“啊~”宫人心中正作呕,一听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公玉央向孟古挑了挑眉:“我的话你不听,又如何能让我相信你往后可以为我做牛做马?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你,只是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狐裘,若是太后知道了……”
宫人一听,立即道:“我吃,我吃……”说着竟是真的爬过去,就着白雪往口中送。
“央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孟古眉心紧蹙,对于公玉央这种行为着实有些反感。
公玉央却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瞧一瞧,曾经我向你说的,如今我做到了。”
“所以呢?央公子是来炫耀了?”
“算是吧,就是觉得把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很好,这种感觉若是一人独享,着实可惜了些,怎么着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想让你亲眼看一看。”公玉央神情淡淡,话虽然说的炫耀,但是那眉目间的得意却并未盖过一派的清冷。
“我也看过了,央公子可以让我们走了么?”
“可以,请。”公玉央侧过了身子,为她让出了道路,孟古并未多看她一眼,便领着两个宫人一起离去。
额前垂下来的两缕青丝,总是在风中遮挡他的视线,公玉央懒得伸手去弄,任由它迷离的双眼,也不去拂。
等到孟古走远,公玉央冷冷的撇了一眼那个还跪在地上吃垃圾的宫人,冷冷一笑,问:“你好像刚入宫不久啊?”
宫人答:“回央公子,奴才才进宫两月。”
公玉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透着无尽的薄凉:“这些就别吃了吧,回去我会让人送点好吃的给你。”
宫人连连磕头致谢,公玉央凉凉一笑:“入宫才两月啊,时间确实短了些,宫外的那些天真性子还未被磨掉。”
这话宫人听得稀里糊涂,可是却无暇去管,只高兴自己逃过了一劫。
第二日清早,大雪终于停止,孟古起了个大早,为娴嫔备东西。
一声声压抑的哭声传到她的耳膜,顺着哭声寻去,孟古找到了在宫墙底下哭的太监,这个太监她知道,正是锦月的弟弟,之前她还利用他来对付阿秀来着。
见他哭得伤心,孟古走过去问:“怎么了?”
锦月弟弟抬头,哭道:“阿古姐姐,死……了……,他……死了……”
他哭得提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语句让人听不大懂。
孟古紧蹙眉头,蹲下问:“你好好说,是谁死了?”
锦月弟弟又是一番哭泣,缓和了好大一会情绪方抽噎道:“是,是小虎……他前两个月才入宫的,我与他之间关系不错,呜呜……听说昨天他碰到了央公子,央公子还很赏赐了他许多好吃的,可不知道为啥后半夜就死了,方才我去找他的时候,人已经被抬出去了……呜呜……”
孟古大致猜得出锦月弟弟口中的小虎是谁,只是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是,公玉央已经在甬道内羞辱了他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解了他的性命。
难道说,爬上高处的欲望真的能够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
伺候娴嫔起来时,锦月的眼眶也有些红红的,她看不得自家弟弟哭,所以也只能随他一起哭。
娴嫔善于体察身边人的情绪,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锦月的异样,她一向心善,不由得问锦月情况。
锦月头脑一热,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孟古站在旁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锦月说的愤然,末了恨恨道:“近段时间太后日日都要宣他入甘泉宫听曲,他仗着太后的恩宠,狗仗人势,活得赫然像个主子似的,全然忘记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娘娘,他如此草菅人命,往后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大事来呢!”
娴嫔静静的听着,方叹了一口气,“宫里太后为尊,她喜欢的深宫众人自然是想法巴结的。”
“可是娘娘……”锦月嘟着嘴,神情仍旧不忿,“不就是会弹个曲么?一个小小的伶人竟然在宫里作威作福,听说,他爬了太后的绣床……”
“啪!”
锦月话刚说完,娴嫔就奋力的一掌拍在桌上,嗔道:“锦月你话是越说越过分了,是不是在我身边我太过纵容你了?!”
见娴嫔发了脾气,锦月也自知说错了话,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道:“娘娘,奴婢无心的,求娘娘别再生气了。”
娴嫔道:“我生气不生气无所谓,只是你这话被有心听去了,就不怕太后拔了你的舌头?!你自行去掖庭领十丈去。”
锦月跪着向前一步:“娘娘……”
“还不赶紧去?!”娴嫔意已决,根本就没有求情的余地,锦月只得满腹委屈的出了门,自行去掖庭受罚。
看着锦月离去的背影,娴嫔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她并非是真的想要惩罚锦月,而是今日锦月的一番话恰巧提醒了她至关重要的一点。
锦月的性子有时候太过急躁,可能是由于在自己身边,她把锦月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会养成她现在仍旧天真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须知,祸从口出。
得娴嫔的授意,孟古去掖庭接锦月回宫,却在路上碰见了公玉央。
连绵不断的风雪在昨日后半夜的时候已经停歇,宫道上的皑皑白雪已经被清理,只余宫墙上的层层白雪,似大自然赋予的白纱,层层叠叠的装饰着宫墙。
公玉央仍旧着一袭大红衣装,怀抱着琵琶周身清冷的气息亦如着天气般,让人心生寒畏。
他目视前方,似看到了她们两个,又仿若没有看到,面无表情的向这方而来。
而锦月的情绪,没有公玉央那么的淡然如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愤恨不禁又涌上了心头。
似乎察觉到了向他投射的忿忿目光,公玉央目光微睨,与锦月四目相对,一个冷淡如冰,一个双目如火。
公玉央的唇角慢慢的向锦月绽放出一个笑容,顿下脚步,在锦月愤恨的目光注视下,他声音轻柔如水:“锦月姑娘,别来无恙啊。”
什么别来无恙,无非是如今春风得意,故意提及花园一事向她示威。
锦月怒而朝他‘呸!’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让开!好狗不挡道!”
公玉央眉峰轻拧,清冷的目光中夹带着少许的愠怒:“看来,锦月姑娘陪在娴嫔娘娘身前,半点都未将娘娘温婉的性子学进去。”上下打量她一眼,眼中嘲讽明显:“怎么?今日做错了事,惹娘娘不高兴,被罚了?”
“管你什么事?让开!”锦月怒吼,对于公玉央的敌意是有增无减。
眼见锦月的语气已经让公玉央面色不快,孟古向前一步,把锦月拦在身后,凉凉道:“央公子,若是无事,娘娘那里还等着我们,娘娘的事大事,谁也耽搁不得,我们先行一步。”
自从甬道那一遇,再见到公玉央让孟古浑身觉得压制性的难受,她想要快速的离开这种氛围,想快一步的拉着锦月离去。
但是公玉央却未必会如她的意。
“上一次花园一遇,锦月姑娘一番言论犹言在耳。”公玉央完全的忽略了孟古的存在,微微一笑,看着锦月别有所意道:“听说,这两天你那弟弟心情似乎不大好?”
闻言,锦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赫然抬头,咬牙道:“小虎……你是故意的?”
公玉央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把话题引到了别处:“阔别几日没见,锦月姑娘还是这般的沉不住气,就你这么个脾气,哪及得上阿古姑娘半分?娘娘也真是的,偏偏把你留在身边当做宝贝,就是不知道哪一天你给她惹出了祸事来,娘娘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护着你?”
花园一事再次相遇,公玉央全然没有当日的沉静,转而变成了一副牙尖嘴利的面容,三言两语就刺激了锦月的神经,把锦月刺激的几欲要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脸。
奈何孟古紧紧的抓住她不松手。
方才受的罚全身还很疼,锦月挣扎了几下,恶狠狠的盯着公玉央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我身边的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公玉央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拭目以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方瞧见孟古的存在,一眨不眨的看着孟古,话似在对锦月说,又似在对孟古言。
眼见公玉央洋洋得意的离去,孟古这才放开锦月。
锦月与公玉央在花园的一幕,当天锦月忿忿的回去时,孟古就问过了她,从锦月的口中,以及在场的婢女口中,原原本本的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当日锦月口无遮拦伤了人,想必公玉央此举是意在报复。
只不过,他的报复竟是来的这般的猛烈,轻而易举的就拿一条人命震慑,想想都让人觉得心惊。
孟古搀扶着锦月,劝道:“这段时间他能在太后身边的地位屹立不倒,足以说明他很有本事。这个人城府极深,往后见了他绕道而行,千万别再去惹他。”
不然……真的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锦月虽然知道孟古说的是实话,但内心仍旧不服,不由得气道:“仗着太后的看重,他又能够威风多久?”
威风多久?这个虽然是不可预知的事情,但是孟古隐隐的觉得,依着公玉央的手段,只要太后在一天,他的恩宠就不会衰。
孟古曾在甘泉宫伺候过一段时间,帝太后的私生活是多么的不堪,那些养在暗处不能见人的男宠又是多么的绝色,孟古多少知道一些。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多少有些会有些厌弃,更何况是纸醉金迷的帝太后,公玉央能够赫然的从中脱颖而出,保持着恩宠不衰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手段?
孟古不得而知。
甘泉宫内。
红罗帐暖,春.宵已度。
帝太后依偎在公玉央的怀里,纤纤玉手一下一下的轻拂着他背,忽然手在一处停下。
“这是……”帝太后疑惑的问出声来,从他身上翻过,借着幽暗的烛光向他背脊处看去。
只一眼,帝太后惊得瞪大了眼睛,那神色中有惊,亦有掩饰不住的喜。
只见公玉央白皙光滑的背部,不知何时刺上了一副图,这幅刺入皮肤的图像,所画的正是当日帝太后寿诞时,公玉央献仙桃时的场景。
只不过,众位参加宴会的大臣,以及那些侍女都变成了透明人,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唯有公玉央手捧仙桃,单膝跪在地上,而帝太后傲然屹立在他面前,伸手去接仙桃的样子。
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一样。
“你……”帝太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头一遭见到这么让她心动的纹身。
公玉央懒洋洋的翻过身来,目光柔情似水,伸手把帝太后揽回怀中。
手指轻抚她的发,透过红罗帐幔公玉央牢牢的看着金色的房梁,悠悠道:“喜欢太后的一切,总想时时刻刻的陪在你的身边,奈何太后身份特殊,总有一些时间不能,也不敢相见。身边没有太后的时间难捱,所以玉央就想了此法子,把你我两人初见的场景刺在身上,以此代表玉央对太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