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那若干座正方体之间,我听见自己心底那一声苦涩的叹息,她这一生难道从此就跟独眼一样,唯有刻骨的仇恨,再无其他么?老乌贼说打开她这把锁的钥匙要着落在我身上,这实在是有些一筹莫展,这钥匙到底在哪里?
护短乌贼的怒火,这名字当然是老乌贼的恶趣味使然,这个正方体的实际名称是神经反射训练室。
我的成绩是躲闪率为零,这样的成绩不可谓不耻辱,我站在房间里看着四壁黑洞洞的炮管,脸在发烫。
至于老乌贼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他闭着眼睛躲过了一百六十公里时速下的整整二百发棒球,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我在心里暗暗的问自己,那超重力的测试成绩,是连老乌贼都表扬过的,我并不如何担忧,只是这神经反射如何提升,是横在我面前的一道巨大的难题。
“我能不能自己设定发射速度?”我转头问在房间一角悠闲抽着雪茄的老乌贼。
他点了点头,旋即又说:“即使穿着黑岚带着头盔,当棒球速度超过三百米每秒,依旧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你可得悠着点!这已经是子弹的飞行速度了!”
“给他神经反射训练室自行设定的权限。”老乌贼对着天花板说了一句。
基地主控电脑很快回答道:“明白,给予神经反射训练室设定权限,已开启。”
“三十公里时速,五分钟,每分钟二十发!”我对着天花板发布了我的第一个设定。
老乌贼担心我受伤的顾虑显然很多余,我这话音才落,就看到老乌贼那表情异常精彩,死老鬼就跟吞了一个活苍蝇进肚子里一样,他的太阳穴突突的在那狂跳,随时有脑溢血之虞。
“我跟你丢不起这人,你自己练吧,你这小废柴!给你两个小时时间!”老头气的胡子都在打颤,他一甩手直接撂了挑子,气鼓鼓的走了出去。
我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要气他,也不是怕疼而耍诈,我是要寻找那种躲闪的正确方法,在低速的情况下培养出身体的记忆,这记忆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
我闭上眼睛,我的心跳在降低,我能听见自己悠长的呼吸,我能听见自己心脏在用力的跳动,我就像是一块在水中缓缓下沉的铁块,渐渐的呼吸与心跳不再听闻,就像是滤纸过滤掉咖啡渣一样,人体的雷达果断放弃了那些无用的信息。
我侧耳倾听,立方体的六面,墙壁的后面,混凝土内到处都有细碎的声响,那是棒球在管道中流动,棒球一只连着一只,就像是训练有素正在集结的士兵,肃穆而安静,阴沉而危险。
“开始测试!”我低语,咚的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
三十公里的速度设定,意味着我的反应时间增加了一倍,虽然看不见背后,我的两只耳朵却像是雷达一样捕捉到了背后冲着我背心急速迫近的棒球飞行轨迹,这次发射来自于我身后左下角。
大脑瞬间下达的指令极其简单就是卧倒,我笔直的倒下去,白色的棒球从我脑后嗖的一声飞过,我心底正自暗喜,天花板又是嗵的一声,我下意识往左就是一滚,第二个棒球重重砸在地面上,距离我的脸颊咫尺之遥,它从地板上反弹起来的时候,第三声炮响又接踵而至。
我的闪躲方式自然是笨拙、丑陋、低劣而无丝毫美感的,和老乌贼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我的闪躲简单的归纳一下,就是卧倒、打滚、上窜、下跳,我就像是猴子,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五分钟后基地主控电脑响起的时候,它宣布我躲掉了八十五个棒球,闪躲率是百分之八十五。
我必须要承认,我完全低估了如此闪躲所需要消耗的体力,我就像是卸了五吨货一样的疲惫,我呼哧呼哧的大张着嘴在喘气,额头的汗水就像是小溪一样在奔流,也正是因为体力的急速下降,导致身体反应也急剧下降所以被击中,不然闪躲率会更高。
我瘫坐在地板上,摘下头盔,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体内的那只冰蠡蛊忙的不亦乐乎,它在我体内游走不定,所到之处一片清凉,被击中部位的淤血和疼痛迅速消失,不得不说,迷路避役这件礼物神奇而实用。
“训练可不是让你就这么坐着休息的,每多流一滴汗,你的脑袋在脖子上安全呆着的时间就长一点,你给我站起来!废物!”老乌贼的怒斥如雷鸣般在房间里突兀的响起来,我咬着牙根戴上头盔走到了房间正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是属于地狱的时间,我的闪躲率越来越低,身体完全无法跟上大脑的指令,房间里只有嗵与咚的声音,这是棒球发射与准确命中我身体的声音,我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我没有仇恨老乌贼的念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撑下去,撑下去!
“现在知道你的问题在哪了么?”老乌贼终于出现,他蹲在我身边问我。
“先喝点水,不然你要脱水了!”老乌贼打开一瓶矿泉水,慢慢的倒进我嘴里,这水甘冽而清甜。
“力量和速度固然是根本,是重中之重,可是体能的分配、增强体能与耐力、如何运用身体的技巧,你完全就是个门外汉,幸好还有时间,现在送你去参赛的话,你已经死在笼中死斗的铁笼里了。”老乌贼冷冷的说。
“你教我。”我努力的支起半边身子。
老乌贼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领路蛇信不让我教,他说要让你自己成长,你体内沉睡的东西有自己的方向!”
“……”我完全无力反驳,老乌贼如此良师,却不得其门而入。
问题在于我完全不相信自己是个沉睡者,即使是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它也没有半点或者丝毫要苏醒的征兆。
“你也不用太气馁,为了确保我的赌注安全,不不不,确保你的人身安全,我拜托了蜘蛛准备了下面的训练!”老乌贼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看看我都什么样了好么?”我差点破口大骂,总不能每天在鬼门关边上走一遭,每次醒来都身处那神秘的绿色液体里吧?
“你脑子是不是吓傻了?我老乌贼可能会坑你,那蜘蛛会坑你吗?去了就知道了,起来吧,别装死!你以为我禁止你使用交通工具是故意整你,实则是这耐力训练已经进行了提前进行了三个月了,这是最为缓和的训练方法。”老乌贼一副智珠在握,洋洋得意的表情。
“那还得谢谢你了……”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拉我一把!”我一只手艰难的抬起。。
“瞧你那点出息。”老乌贼一边吐槽,一边无奈的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赶紧的,磨蹭个什么劲?”走在前面的老乌贼不满的转身催促。
老乌贼终于停下了他的脚步,眼前又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正方体,银色的钢门上也镌刻有图案,这个图案我熟悉的很,居然是家里那个每天口诵佛号,善哉个没完的臭贼秃,黑长老。
“菜刀,你来猜猜看,叫什么名字?”老乌贼指着那扇门笑眯眯的问我。
休息区、神经反射训练室、超重力室、神秘绿液房间,我眼前这个是第五个正方体,这门上雕刻着黑长老图案的正方体,里面究竟是什么?
“猜呀,小废柴!”老乌贼看见我渐渐发青的脸,更加的兴致勃勃,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范儿早已被他丢到了爪哇国,眼前的老乌贼就剩下猥琐与贱格。
打的他老娘都不认识他啊,我恨恨的想。
“想打得我老娘都不认识我?”老乌贼那张可恶的脸斜凑到我眼前,呼的一口雪茄烟笃悠悠的喷在我脸上。
“没有的事,莫说我打不过你,就打的过你,这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也是不敢丢的,我这心里对您只有感激与尊敬!没有半点怨恨与不满!”为了避免老乌贼的惨烈报复,我不得已一通胡诌,整句话里有五个字是真的,我打不过你。
“嘿嘿,小废柴,你最好是心口如一。”死老鬼说这话的时候拖着长音,带着浓重的威胁。
我的四肢渐渐缓了过来,那种无意识的痉挛与颤抖终于过去了,大脑对身体的指挥系统恢复了正常,可是更要命的麻烦来了,痛觉也在恢复。
这疼痛之剧烈,丝毫不下于上次在老乌贼的暗室中接受火锻膏的改造,这疼痛遍布全身。
体内的冰蠡蛊已经力不从心,这种遍及全身的伤痛已经大大超越了它的能力,除了脸,我的身体就像是发面馒头一样肿胀了起来。
老乌贼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哟,两个小时不见,你小子倒是胖了许多,疼吧?你牢牢记住这疼痛的滋味,记得越牢,你就会闪躲的更好,疼痛就是你最好的训练伙伴,最好的老师!”
他这话已经完全堵死了我想去那绿色液体里泡一泡,加速身体愈合的想法。
“我估计你也没有心情猜了,这道菜叫做熔炉。”老乌贼自顾自走近正方体的入口,他凑近虹膜扫描仪,将右眼凑了上去。
入口处厚厚的钢门滑向一侧,我忍住剧烈的疼痛,站起身往里面看了过去,诺大的正方体里只有一盏红色孤零零的射灯,灯光自天花板上直射而下,那火红色的光柱所罩住的地面也就一米见圆,房间的其他部分却隐没在黑暗里,这就像是一个供诗人吟诵诗歌的舞台。
“进去吧!莫要辜负了蜘蛛的一番美意,就即使是她,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老乌贼背靠着门框,指着正方体内部说道。
“熔炉?这房间不会突然加热?变成一个大烤炉吧?”我小心问老乌贼。
“亏你想的出来,此炉非彼炉,蜘蛛这次的手笔之大远超你的想象,以五洋四海为壁,以古今中外为盖,以科技智慧为炭,方成此炉,当然我老乌贼于中也略做了些微贡献,不过跟蜘蛛那小丫头比起来不值一提,哈哈,不值一提。”老乌贼罕见的谦虚了一次。
听到这是蜘蛛的作品,无疑让我吃了一剂定心丸,我走进门内,我踏进那红色光圈的时候,听见了咔咔的机括作响,光圈的中心处的地面缓缓裂开,出现了一个黑洞,黑洞中一个银色圆台缓缓升起,到齐腰左右的高度那圆台嗒的一声停止了运作。
不一会儿,身边居然围满了人,这群人就像是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我身边,这要是来取我命的杀手,我早就死了一百遍。
除了蛇信与未曾谋面的羯蚁,五个断路穿山,退路乌贼,迷路避役,把我围在了当中,简直是水泄不通,而站在入口处远远看着的居然还有那七彩紫依。
这是闹的什么鬼?我疑惑的看着在场的一干人等,那避役琳琅小小的个头却威风凛凛,五条大汉如众星捧月一样拱卫着她,老乌贼躲在人群的边缘处,离她远而又远,她看着我吃吃的笑起来。
“小家伙,擦擦你脑袋上的汗,大伙等这场热闹等了好久了,我那菜菜妹妹可是宣称这是她除了小黑之外的第二个杰作,熔炉一点零,正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