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黑长老从它的伪装服里解救了出来,示意它去敲门。
“阿弥陀佛,小婷,女施主,是老衲呀,让老衲进去陪陪你。”
门内没有丝毫的应答,我竖着耳朵听,只听见刷刷的声音,似乎是画笔涂抹在画布上的声音,我在家的时候,小婷很少画画,所以我轻声问黑长老,“平时小婷画画,也不让你进去吗?”
黑长老摇了摇头,“阿弥陀佛,平时都开着门画的啊,今天可能这刺激受的有点大吧?”
我想破门而入又怕吓着孩子,让她一个人呆着又实在是不放心,我只好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门里的动静,小婷的呼吸很正常。
画笔依旧在不断挥舞,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停止,就像是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
这孩子怎么了?我心头反复萦绕着这个问题,室内画画的声音终于停止下来,小婷的呼吸却变得凌乱而粗重,她在自言自语,她牙齿在剧烈的互相撞击,似乎是极度恐惧。
“小婷,你开门,再不开门,哥哥就破门而入了!”
我的话音刚落,那扇门静静的打开,小婷神色仓惶的看着我,“哥哥,我预测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我不是一直跟你说,不要使用那种能力吗?”我刚要发脾气,却看见小婷那双眼角都在渗血,她原本苍白的脸蛋嫣红如血,这不是那种健康的苹果红,而是诡异、凄厉的血红。
小婷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她抽泣起来,“小杨叔叔已经死了,小婷实在是怕,小婷害怕也会失去你,不是小婷不听哥哥的话,是小婷再也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哭泣就像是锯子在切割我的心,我蹲下去,看着那对渗血的眼睛,我说:“哥哥发誓,用生命发誓,绝不会让你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婷咬着嘴唇点头,旋即指着屋内的画架,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幅油彩尚未干透的画。
那是小婷对我的人生预测,小先知捕捉到的时空碎片,黑长老风一样的从我和小婷之间蹿进房内,它停在画前面,旋即高叫起来,“善了个哉的,菜刀,小施主,你这回不妙啊!”
黑长老这话对我可没有丝毫帮助,我心情忐忑的走进小婷的房间,凝视着那副画,结果是我的心就像是落入深井的石头般,笔直的下坠。
“阿弥陀佛,我佛有云,‘种善因,得善果。’这菜刀小施主有如此下场,非你预测之过,是这小子本来就有的命运,再说这也不一定就必死无疑,女施主,就莫要过于自责了。”
这厮安慰小婷也就罢了,还同时影射我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强忍下暴打它一顿的冲动,仔细的看着那副画。
这副画的中心是一个用钢管与铁丝网组成的牢笼,铁丝网上布满了锐利的倒刺,按照比例放大,我估计这铁笼将近六米见方,高度约有三米,铁丝网的倒刺上到处都是发黑、腐烂、散发着恶臭,干巴巴,一条条的碎肉或者毛发,而笼内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这血迹有的新鲜,有的陈旧,甚至直接沁渗进了混凝土,就拿高压水枪也无法冲刷干净。
这是何等险恶的地方?用于出入的一扇钢丝网门被巴掌大的黄铜挂锁牢牢锁住,关在笼内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翅难飞。因为就连天空也被那满是倒刺的铁丝网笼罩住,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这幅画的主角,我就在那牢笼内,我上身赤裸,双拳缠着白布,赤着脚,浑身是血的单足跪地,一束追光从头顶笔直的笼罩着我,我的背脊上是无数大大小小沟壑纵横的伤口,那缠在拳头上的白布被染成血红,看不见我的脸,这是我的背影,却似乎比如今的我要精壮一些。铁笼外的黑暗里是无数双眼睛,那些眼睛或狂热,或冷酷,或仇恨,或愤怒,或狂喜,或绝望。我难道死在那铁笼里了?我的对手也同样看不清楚,因为我的脊背和那束追光,让对手隐在黑暗里,铁笼里也没有裁判。这同时意味着所有的攻击,即便是至死的手段也是允许的,没有规则,只分生死。
“我的对手是什么?”我问小婷,她委屈的摇着头,“哥哥,我看不清,你别怪我,我只能捕捉瞬间的画面,然后再画出来,这种能力并不像是看电影那样有连续不断的画面。”
说句实在的,我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后脊背湿湿的一片,可我更不愿意让小婷难受,我朝她笑了一笑,“多大点事,这是死是活还两说呢,小婷,没事的。”
“阿弥陀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菜刀小施主,缺德缺的都快冒烟了,想来定是无碍的,善哉,善哉!”黑长老又补了我一刀。
我懒得跟这臭和尚计较,这浑身上下的伤口看着惨烈,我倒真没有当多大一回事,因为我胸口的那只冰蠡蛊,和训练基地里那神秘的绿色液体,一个是随身急救包,一个是有口气就能救回来的活命不二法宝。
想到这里,心情倒是镇定了许多,这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搏杀固然无比的危险,却最是能提高人的战力,每一次受伤都是一个最高明的老师,在指出你的破绽所在;每一次胜利,都是百炼成钢的重重一锤;每流一滴血,都在体内积聚起一往无前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斗志。
我是真的开心了起来,我嘿嘿直乐的样子,让黑长老很是纳闷,它说:“善了个哉的,菜刀,小施主,你吓傻了吧?都那惨样了,你还乐呢?你这是病啊,要看医生!”
“小婷,下次千万别再使用这能力了,知道了吗?否则,哥哥可是要生气的,我生起气来,我就往死里揍黑长老,你要是可怜黑长老,就要好好听话!”我语带威胁,小婷怯生生的连忙点头。
“善了个哉的,女施主不听话,你揍老衲,这是何道理?你这小施主好生邪恶呀!你是不是看我和尚做的久了,欺负我不会挠人啊?”黑长老不满的抗议起来。
“臭和尚不说种善因,得善果么?种恶因,得恶果,这就是你的恶因恶果!”我对这贼秃义正辞严的怒斥之。
小婷又出来拉偏架,“黑长老,我听话就是了,我听话你不会挨揍的,你放心就是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当真是一副极好的心肠,老衲看你与我佛有缘,可愿皈依我佛,以女施主的良才美质,他日定能修成正果……”这厮开始巴拉巴拉长篇大论。
我跟小婷实在难以忍受,同时叫了起来,闭嘴!它这才哑火,贼秃郁闷的一头扎进小婷的枕头底下,大概是生气了。
我去浴室,弄了盆热水,拿了小婷的毛巾,回到小婷的房间,把小婷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这时候,她脸上那妖异的血红色渐渐褪了下去,我特地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小姑娘的眼睛,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这才如释重负。
在给小婷洗她那五颜六色的小手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问我,“哥哥你真的不会有事?”
我伸手捏了捏她那小小的鼻子,她这才笑起来,我这小小的作弄似乎给了她信心。
“要对哥哥有信心噢,哥哥可厉害了!我说过绝不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呀!”我说。
“除了哥哥,大概没有人会喜欢小婷的吧……”小婷的声音又低落下去,这孩子总有一种深深的自卑藏在心里。
“善了个哉的,老衲就很喜欢你啊,还有老衲伟大、睿智、风华绝代、天生丽质的菜菜主人也很喜欢你啊,小婷,女施主,你这样讲话就不对了!”黑长老终于没忍住,从枕头底下爬出来大吼道。
“小婷也很喜欢黑长老啊,黑长老莫生气,小婷也喜欢那个会开车的漂亮姐姐!”小婷跑过去轻抚它的脑门,以示安慰,两个人在那掰扯的时候,我的手机来了条短信。
“就放你半天假,你个小废柴敢磨蹭到现在都不来?是榔头死了还是你死了?我老乌贼就给你半小时,你半小时内不出现在训练基地,你就等着后悔!”
这死老鬼,连个喘气的功夫都不给。腹诽归腹诽,确实是不敢耽误,我一溜烟的跑出家门,我这速度,就跟老乌贼在火海里惨嚎等着我去救他一般!
我风驰电掣的赶到训练基地的时候,老乌贼的脸色很是难看,通往地底的电梯门刚打开,我就看见了他那张脸,他镜片后的眼角斜吊着,歪着头斜视着我,问题我没抢他的老婆啊?
“我迟到了?”我心里有点发虚。
“唉,正所谓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这先知真是防不胜防啊!”老乌贼脸涨的血红,额头上青筋暴跳,“那小不点居然就这么剧透了!苍天啊,何以要对我老曹如此残忍!”
“……”我只能沉默,老乌贼这个人分分钟都能给我下套。
“这花了大把时间、心思给你下套,咳咳,配菜!好看着你那惊吓的表情么?咳咳,惊喜!惊喜!这心情你懂么?”老乌贼这是真得急眼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漏了。
不过他这比方打的不太好,我这个菜鸟可从未体会过,我只能摇摇头。
“懂了,消消气,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个时候得罪他不太明智,只好安抚。
“这孩子这能力以后禁止对你使用!”老乌贼依旧不依不饶,这个我本来就跟小婷已经约定过了。
事实上,这种提前预知到自己命运片段的感觉并不好,这就像人生只是一个被设定了一连串坐标的火车头,无论你如何挣扎、努力也无法改变去往的方向或者脱离轨道,而我极为讨厌这种感觉,生活中还是需要一些惊喜,当然没有惊喜时,惊吓也不错!
“小婷以后不会再预测我了,我跟她约定过了,你就放心吧,倒是,小婷这次的预测也算一道菜?”我一边信誓旦旦,一边试图打探些消息。
“这都让你知道了,也不怕告诉你了。”老乌贼沮丧了一会,又高兴起来,“小蜘蛛这次闲事真是没白管,这小不点真是个活宝贝啊,这孩子的古怪可能不只是预测、画画那么简单。”
他看了我一眼,“这提前剧透了,真是没劲,唉,三个月以后,我就打算送你去参赛!”
“参赛?”我充满疑窦的看着老乌贼。
“黑暗格斗联盟,你听说过么?”老乌贼问我,我似乎确实是听过这个词,老乌贼叹了口气,“别想了,想也白想,我来告诉你,这是个什么组织吧!在这个地球上,人类是最无聊的动物,因此人类发明了许多运动用来宣泄那些过多的荷尔蒙以及打发时间,比如足球、篮球、棒球、拳击、格斗这类竞技性的定期赛事,围绕着这些赛事衍生出门票、博彩、新闻等等生意,这些生意就是一台台开足马力的印钞机。”老乌贼一只手在头上转着圈挥动,意思这是多得数不胜数的钱。
“你和蛇信这样的超人随便参加个比赛都能成巨星吧?”我说,这不是恭维,而是我心里萦绕久久的疑惑。
“嘿嘿,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我跟蛇信可比不了,这世界能和平而微妙的运行是因为其中有一条线不能逾越,略微超越常人的天赋叫做才能,而远超正常人类的异能则是怪胎!要么永不展露自己的能力潜藏在人海里,要么就像我们一样生活在黑暗中,要么加入磐石、圣盾、红潮、教廷这类神秘组织并宣誓效忠,除这三条路,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变成手术台上被解剖与研究的实验体。”
“我明白了,可是这黑暗格斗联盟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运行在所谓现代文明法律之下的赛事无法完全负载人类的欲望时,黑暗格斗联盟就应运而生,这些血淋淋的赛事能满足人类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嗜血、残忍、杀戮等一切邪恶的欲望,看客们在看台上看着浴血搏杀的双方,比起场中人的生死,他们更关注自己的赌注,败亡者往往还要承受最肮脏的唾骂,胜者在血泊中等待下一场未知的死亡!”
“……”我沉默。
“我给你安排的比赛被称为笼中死斗,没有任何规则,没有裁判,尽请随意!甚至你的对手未必是人类,它可能是地球上任何能在铁笼中与你厮杀的猛兽!”
我无话可说,我恨恨的看着老乌贼,我跟你真是什么仇!什么怨!
“今天训练科目是什么?”我故意打断已经暗爽得快要内伤的死老鬼。
他挥了挥手,“你先去换衣服,护短乌贼的怒火,还有那是男人就撑住一百秒,这两个每天都要训练,今天再多加一个,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听的是心惊肉跳,进休息区的时候,我并没有踹我自己那张被雕刻在大门上的脸,因为一个人正从里面出来。
一个女人,正是那七彩仅存的最后一人紫依,我试图用微笑表示一下友好,我这笑容却像是吹破了泡泡糖一样糊在我的脸上,难堪而无地自容。
那姑娘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就连视线都未转动一下,没有点头、没有微笑、没有寒暄,她就像是一块锐利、坚硬、冰冷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