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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晚,张府又一次出名了,简直可以叫轰动城。
那宫里头送进来的东西,在张府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捧进了柠香阁,竟比张家最鼎盛时期,老太爷在的时候还要风光。
然,这份尊荣、这份面子只属于柠香阁,同张府上下无关。偶遇相熟的人说起那晚的风光,人家也只说:你家大娘子真是女中豪杰,就是你家的老太太有眼无珠、不识真佛……
一通尴尬,说得更加无地自容。
春节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朝廷恢复早朝的第一日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宫门口围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怒气冲冲,手里将一张盖了戳的纸高高扬起,口中高喊:
“还我们的官职,赔我们的银子。”
“堂堂朝廷,竟做下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骗银子。”
……
打头的几个人里头,有一位年过六旬的长者,不是别人,正是王佩兰的爹。
张成忠和王佩兰挤过人群,冲着老丈人过去,一把拉住他,王佩兰道:“爹,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回家。”
老头甩开她的手,怒道:“我不回去,我今儿得讨要个说法。”
张成忠气得直跺脚:“岳父大人,您是有官阶的人,怎么能同他们一起胡闹呢,您这样会连累家下的。”
老头“啪”地一声,将那张纸甩在他脸上:“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官是你举荐的,银子我也是给你的,现在倒好,说好的升三级变成了只升一级,你赔我银子,赔我官职。”
张成忠惊呆了,四周乱糟糟的,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吼道:“什么时候说是三级,明明只能举荐升一级,这是举官制的章程,你们是不是糊涂了。”
四周的人一听都怒了:
“怎么不能,分明白纸黑字写得真切,三级,怎么颁布下来只有一级。”
“对啊,我们给的可是三级官职的银子啊。”
“这里有证据,你自己看。”
张成忠接过他们留存在手里的字据,果然,有的写三级,有的写二级,几乎没有升一级的。
这怎么可能呢?他还没弄明白,那边王佩兰心虚,一把抢过老爹的字据,拉着他道:“咱们先回家,别在这胡闹,回家再说。”
张成忠这才略有些明白过来,忙拦下王佩兰:“等等,咱爹的字据你给我看看。”
王佩兰将东西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这时宫门打开,轰隆隆地一阵铁马金戈的声响,七皇子李鸾成带着御林军分列两旁,将所有人围在中间。
得,想走也走不了了。
对簿公堂,孝淳帝亲自审案才发现事情竟比想象中更复杂。
一多半的人官职都提升了二级、三级,而且户部留存的底档上和那些人手里的字据还都对得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升迁二级,升迁三级。
唯独,入了国库的银子对不上。
这可就不是私自篡改圣旨这么简单了,贪墨国库,罪加一等。
老三李鸾翼跪地痛哭:“父皇啊,一定是有人陷害儿臣啊,儿臣素来胆小,绝不会如此大胆的,父皇救救儿子啊。”
孝淳帝气道:“朕怎么没看出来你胆小,这么大的事,你说,除了你,还能有谁能插得上手,又是谁想害你?”
老三跪行几步拽住老父亲的衣裾,痛哭道:“儿臣无能,儿臣也不晓得是谁干的。可是父皇,儿从小便碌碌无为,没有大哥的胆识,也没有二哥的谋略,更没有老五、老七的武力,还不如老八讨父皇喜欢……”
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抽噎着:“儿子无能,儿子只敢站在他们后面,这是儿子第一次站到前面,儿也不想会弄成这样啊,那些真的不是儿子写的,那银子,儿臣没有贪墨……”
老三彻底崩溃了,这个罪过一旦落实便是砍头的死罪,可是谁叫他只顾着好大喜功,做事不周而且完没有半点防备之心呢。
许多事情,不是你做好了结果便会好的,整个过程都需要严谨、严密、严格把关,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说的就是他。
朝堂之上无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沈确心凉,李鸾嵩说得对,如果他不在后头替老三把关,恐怕这一次,老三在劫难逃。
既如此,那便速战速决吧。
沈确上前一步,撩袍跪下:“父皇,儿臣这次又犯了先斩后奏的罪过,还请父皇等儿臣把话说完再治罪。”
“邦邦邦”三个响头,磕得孝淳帝心血压都升高了,一张脸气得通红,“说,你说。”
“老三掌管户部,那些他亲笔登记过的名录、账册一应锁在户部的值房里头,三日举官制结束后同所有奏折一并上交皇帝的案头,此事算是了结。”
李鸾嵩看了一眼李鸾翼,老三痛哭流涕地点点头。
“户部值房的钥匙只有李鸾翼有,可是,奏折朱批权却在二弟手中。”
言尽于此无需再说便有人一下子跳出来,李鸾峰怒道:
“大哥什么意思,这是在说我动了手脚咯。”
沈确道:“你,没有吗?”
李鸾峰说自然没有,“此事与我何干。”
果然如此,沈确当堂带上来两组证人,一个便是王佩兰、张成忠和她的老爹,还有一个则是众多闹事人中的一个。
事实面前,王佩兰终于说了实话,丈夫张成忠的举荐书的确只写了“一级”,是那日她听了建议,偷偷将“一”改成了“三”,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另一人的证词如出一辙,而且还拿出了李鸾峰收买人心的亲笔字据,那人道:“大人先将我们手中的字据篡改,之后他会将账册、名录上的也改掉。”
李鸾峰气急,吼道:“你诬陷我,我根本就不曾留过字据,这些事还需要我亲自动手……”
一时急火攻心,说漏了嘴。
孝淳帝失望至极:“老二啊,又是你,还是你。”
李鸾峰这才如临大敌,“扑通”一声跪下道:“父皇,儿臣,不是这样的,儿臣没有……”
“没有什么?”孝淳帝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李鸾峰脸上,“你,三番两次陷害亲兄弟,还拖累了老五,究竟是为什么?父皇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竟当真都要了他们的命吗?”
矛头指向老二,朝堂之上便不再是没有反应,支持老二的朝臣们纷纷站出来替他说话,有说三皇子自己事情没做好将脏水泼到二皇子身上;有说大皇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坐山观虎斗,就不能早点说吗;还有说,究竟是谁自始至终对事情了如指掌却一言不发,只等这个时候站出来鹤立鸡群,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都是读书人啊,嘴皮子太利索了,颠倒黑白的能力堪称登峰造极。
这人坏起来连肠子都是黑的。
被攻击的人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虽然帮着老三说话的人不多,可是站在老大这边的人却不在少数,几方人马唇枪舌剑、口沫横飞,在朝堂上撸袖子、脱靴子,站着吵、蹦着骂,一时之间乱成一锅粥,简直惨不忍睹。
“啪啪啪”孝淳帝手掌都拍红了,这群人才反应过来,陛下生气了,哎呀,怎么失态至此,真是太投入了,一个个收敛起丑陋的嘴脸,又恢复了往日的老成持重之姿,跪地俯身,再无一人说话。
“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孝淳帝发火,“是要气死朕吗?”
这时有小太监来报:“陛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求见。”
“呵。”孝淳帝气笑了,“还嫌不够乱,又来两个添乱的。”
本想说:朝堂之上妇人不得干政,给打发了,可是,已经晚了,两位娘娘指着鼻子骂着就已经登堂入室了。
惯的,都是朕给惯的。
孝淳帝扶额沉默。
“陛下,臣妾……”
“陛下啊,可了不得了。”
皇后娘娘话还没说完,就被贵妃截了胡,一阵哭天抢地,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逼得孝淳帝不得不抬头正视她们。
“你们二人又来添什么乱,后宫不得……”
“干政吗?”贵妃一下子止住了哭声,打断了他的话,愤愤道:“臣妾要说的事不是国事,是家事。”
“家事就等下朝再说。”孝淳帝不耐烦了。
“不,臣妾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李鸾嵩的真面目。”
贵妃好似拿到了什么可靠的把柄,指着沈确义正词严道:“晋王李鸾嵩勾引臣妻,先是在荷花宴上私会,之后又单独约见,二人媾和已久,臣妾还有证人。”
贵妃言之凿凿,说完还给自己儿子递了个眼色,那意思,瞧着吧,这把稳赢。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这一天天的,孝淳帝简直想跑去他父皇的灵位前大哭一场:儿子太难了!
硬着头皮传证人,孝淳帝看过去,哟,上来一个眼熟的,不是旁人,就是前几人被他踢得站不起来还免了官的张成儒。
沈确又一次绝望叹息,这个男人是真的不能要了。
张成儒说:“臣亲眼所见,二人往来、相约,致使臣成婚三年,都……都未曾同妻子同房过。”
一语惊呆众人。
这简直太过分了,大家齐刷刷用眼神指责沈确:看着大殿下一表人才,原来私下里竟做出这等男盗女娼之事,简直……斯文扫地。
孝淳帝看了沈确一眼,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争辩、也不生气,竟一时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这是默认吗,破罐子破摔?还是在……憋大招。
这边毫无动静,那边对方选手连环输出、直接开大。
贵妃道:“臣妾还有一个证人,就是那晚他李鸾嵩整夜未归,有人看到他就是同张成儒的老婆在一起,陛下,他们在一起一整夜啊,您想想啊……”
屁话,有什么好想的。
孝淳帝无奈:“带证人。”
上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厮,进门就磕头,嘴巴里口口声声亲眼所见晋王李鸾嵩和一女子共度良宵,还说:“小人亲眼看着他们进了一家客栈。”
沈确气笑了,简直无中生有。
孝淳帝问:“此话当真?”
那人:“千真万确。”
孝淳帝看向沈确:“你怎么说?”
沈确转头看向那小厮,问:“你看到的是我吗?”
小厮点头:“就是你,没错,我眼神好,看得一清二楚。”
沈确又问:“那我问你,当时我背了一个包袱,你可还记得那包袱是什么颜色。”
小厮眼珠子一转,道:“殿下莫要诓骗小人,半夜三更乌漆嘛黑的,小人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清楚包袱的颜色。”
沈确道:“嗯,我根本就没背包袱。”
众人无语。
小厮还在强作狡辩:“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看见了,就有。”
孝淳帝摸了砚台就砸了过来:“有,还亲眼所见,他……”
他指着沈确,“堂堂皇子,约见小娘子还要去客栈?还要自己背包袱?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
……
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那小厮身上,整个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才被拖下去。
贵妃垂头不语,偷眼看一旁的李鸾峰,母子二人绝望对视。
皇后终于站出来说话了:“陛下圣明。”
仅此一句。
孝淳帝气道:“圣明个屁,他说的是假话,也不代表你儿子就没勾搭人家老婆。”
这个逻辑,也在理。
只见皇后气定神闲地走到沈确身边,十分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颇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意味,长叹了一口气,道:
“有件事,臣妾瞒了几个月了,还因此大病一场。”
她踱到孝淳帝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缓缓道:
“如今臣妾想清楚了,也接受了,只要孩子好,只要我儿高兴,为娘的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孝淳帝:……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儿。”皇后铁了心,“是……断袖,他……只喜欢男子,不喜欢女子,如何同人家老婆媾和,又何来苟且一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