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李君昂发来的地址后,不遑多想,白音立即去找车钥匙准备出门,给方姨急得赶紧问——
“二小姐,我准备做晚饭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用做我的,我跟灵溪一起出去吃。”
说完她拎个包就出门了。
过了半天方姨像是意识到什么,嘟囔了句,“那干嘛还让司机送人小姑娘先回去?”
白音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夏鸿就说要给她配辆车,问她有什么偏好,她想了会儿,回了一个宾利的车型——言外之意,与陈翊的那辆一样。
于是隔天,她就拥有了自己的座驾。
此时正值晚高峰,丰海市全天最堵的时刻之一,夕阳坠落,夜幕拉起,她的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早知道先垫个肚子了,这下子到丽行不知道要几点了。
随着眼前红绿灯的不断回还,华灯初上的街灯晃得她有些怔忡……她为什么这么着急,是在担心?还是在期待?
明明她去了也无济于事的。
甚至她应该果断一点,直接拒绝。
也不用拒绝,现在直接掉头也没什么的,她本就没答应李君昂一定会去。
此刻的路况,就像她的心境一样。夹在无数车流之间,进退无方,每当她可以做出抉择的当口,信号灯又偏偏亮起了绿灯,对她一路畅通。
给人一种,不过白不过的感觉。
真的很狡猾。
快八点时,白音终于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到了丽行酒店,她刚想去前台询问申请,大堂经理居然直接给了她一张访客卡——
“1202的客人交代过的,您直接上楼吧。”
她直奔铂金VIP的电梯……
望着电梯停在12层,她有一瞬间恍然若梦,上次她来这里,还是跟着谢凌一起,那也是回丰海后第一次私下与陈翊交心……
1202房前,开门的人是李君昂无疑,他看到来人又惊又喜——“哎呀我的小白总你可终于来了啊!”
“他人呢?”
白音开门见山地问,顺便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与曾经1201的布局一模一样。
“躺着呢。”
李君昂指了指主卧。
“你们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吗?”
“我就是看他病了来陪他两天,在次卧住。”李君昂坦然解释,“但他应该是一直住在这,毕竟无家可归,只能住酒店……”
白音不动声色地怼了句“真正无家可归的人,住的可比这寒酸多了。”
说罢,也没再和李君昂多言语。
“哎他可能在睡觉,你轻点……”
但白音早已将他抛掷脑后,直奔主卧推门进去了。
***
陈翊那天回了趟白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来了丽行。
起初他还在检索各种信息,关于慕白,关于各种案子,舆情,甚至关于夏鸿……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这其中的利害,满脑子都是白音那些伤人又绝情的话,时不时蹦出来戳他一下,快要让他窒息了。
他想恨她,又恨不起来。
爱她,也没了理由。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便不停地用酒精麻痹自己,把仅剩的那瓶蓝标全喝了,纯的。
但很快,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
这是一种逃避和无能的表现,而他现在还不到那时候。
索性第二天,他去警局申请见陈菁云,但也碰壁了,因为案件查访期间,不允许家属探视……
他只能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丰海的大街小巷,从城市的主干到旧城区小路,从江边到临港,窗外的夜色像是流动的颜料,一层层地涂刷在他身体上,直到把他包裹成一个不能呼吸的小丑。
而车载音乐里的老歌,竟然合乎情理地、句句唱进了他心里——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着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宛转悲戚的旋律不解风情地钻到耳朵里,陈翊一把将音乐关闭,推车门而出,脱了外套站在江边吹风。
入秋后的风凉意习习,他只有一件单衣在身,却也不觉寒冷,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痛觉。
可他心里明白,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即使是小时候被人取笑过身世,即使是在白家被白长黎严厉斥训,即使是在美国求学时被学业和生活折磨……
还有白音第一次离开时他的无力感,初次接管集团时琐事忙得让他心力交瘁,后来不得不备上一副眼镜时的疲倦……
甚至,在秋月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时的无助。
都没有当下难捱。
一夜之间,亲人、爱人、工作几近幻灭。
他恨自己被耍,恨自己被骗,也恨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都在被当做不同棋盘里的棋子,被不同的人摆布,而自己到头来却连指责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资格指责慕白背后的股东,没有资格指责养育自己的母亲,甚至没有资格指责欺骗自己的白音……也是他一直深爱的白音。
滴答滴答——
几滴雨水落在他原本就冰凉的皮肤上,一场秋雨一场寒。
他的寒不过才刚开始而已。
那天回酒店时,他就已感昏沉不爽,当晚就因旧伤未愈,引得他浑身酸麻,前几日的心思郁结,劳神费力,更是让他头痛欲裂。
淋了雨吹了冷风,体温直逼四十度……
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是真犯糊涂了,为了这样的事,把自己弄得这样不堪。
值得吗?
还好李君昂及时赶到,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倘若如此,丽行酒店还真是倒了血霉,铂金VIP房间总出人命……
昏暗的主卧里,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只留了床边一盏暖色夜灯。
想要入睡,但还有些睡不着,只能假寐。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没敲门就进来,然后走到了床边,似乎在检查他床边的药品和水是否充足……
“……怎么是你?”
他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看到白音的脸呢?
“李君昂说你发烧了,你还记不记得医生当初叮嘱的,注意休息不要劳神。”
她语气平静得就像晨雾,转身去帮他倒了热水,来到床边,将药片递给他。
陈翊强撑着身子,让自己倚靠在床头,犹豫了两三秒,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药,吞咽了下去。
热水顺着气管淌进了身体里面,缓了片刻,恢复了些意识,缓缓发问
“为什么来看我?”
“听说你发着烧还喝酒,怕你真出了什么事,再倒打慕白一耙。”
陈翊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内容。
“李君昂到底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