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文洛走后,姜昭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的推演,一旁半跪着的是跟着来学宫侍奉自己的秘法师李洵。
推演之中,南文洛大概也讲清楚了自己这一派别的学说,即“国之战”的理念。
东泰国败了七次,但他还有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可以继续组建军队,还三千里河山可以作为战场,哪怕再输个十次八次也输的起。但对于齐丹和他的国家而言,输了一次就是身死国灭。
齐丹死后,吴国最终还是灭亡了。国土基本被东泰、荆楚、卫国瓜分,余下不到三城之地也换了国君,改国号为“端”。
国力即根本,如何把国力转化为战力,如何把国家的一草一木,山川河流,天下百姓完全转化为战争的一部分,这就是南文洛的研究方向。
国战派的创始人曾经断言,随着天下的霸主之争愈加激烈,未来必然出现倾尽国家之力进行的国战,而为了赢下战争,整个国家的一切都需要为了战争而服务。
以国为战,将整个国家完全化为军营,从君主到平民都是这台战争熔炉的一部分,一切为了战争,战争为了一切。
“乱世啊……”许久的沉默之后,最先开口的反而是李洵。
姜昭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世道其实一直不算太平,但最起码还没有到霸主之战的开幕之时,又为何称的上是乱世哪?
李洵大致看出了姜昭的疑惑,解释道:“天下的人大多都可以感受到,诸侯之间的战争是越来越残酷了。在我太祖的那个年代里,所谓霸主的决战也不过是双方兵马汇聚一个战场,一战而定胜负。决战虽然残酷,但这种大规模的决战也不过是三十年才会发生一次。”
“但如今哪?从西秦到东泰,从荆楚到中原,大小诸侯之间的战事愈加频繁,也许如同这些国战派的人所预言的时代真的会到来。”李洵唏嘘道。
“预言?”
李洵点点头,“曾经那位提出国战思想的老人曾经预言过,随着人丁增加,兵器渐利,一个新的时代会到来。烽火将蔓延到这片土地的每一寸,战争会变成最为极端的选择,天下诸国,无日不战,无月不战,所谓战国,直到……”
姜昭追问道:“直到什么?”
“一个真正的霸主,真正的统一这片土地,天下一国!”李洵似乎有些颤抖的说道。
“那可真不是人可以完成的事业啊。”姜昭感慨道:“古人称帝夏把天下分为九州,我们的帝舜把天下为三十六国,从帝夏到帝舜,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统一这片土地。”
“所以,那个人必须要超越曾经的帝舜,甚至是帝夏,才能完成这样的伟业。”李洵叹道:“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见到如此英雄。”
“是啊……这是超越五帝的功业啊。”姜昭也感慨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公子,之前阴阳正先生派人来传信说让您准备一下,明天晨起时分,他会为您教授秘法。”李洵向姜昭说了这个好消息。
“哦。”
……
在泰山的山阴处,有一片巨大的沼泽,名为隐泽,传说上古时期曾经有仙女在这里隐修而得名。而在时过境迁的今天,这个古老的地方只和一件事有关……隐狴。
泰山巨大高耸,而被环抱其中的隐泽一年有七八个月晒不到一点太阳,阴冷诡秘,时差有大雾四起将整个大泽包裹其中,而大泽之中水网密布四通八达,却没有任何鱼蟹可以在其中生存。
这里就好像一片死去的土地,只能看到漫无边际的幽幽迷雾与一片失去所有生机的水泽。
隐泽深处,一艘木船行驶于水道之上,两个乌袍的中年人一边划着木舟一边四下探视着。
而他们视线的尽头,居然是一座屹立在大泽之中的巨城!
巨城隐没于迷雾之间,若隐若现。但从轮廓上大致可以看出这是一座不下于临城的巨型城市,如果这座城市位于中原诸国或是东泰国这样人丁兴旺的地方,那么它所承载的人口起码是在三十万以上,是完全可以作为一国之都。
要知道以东泰人口繁多,国都也不过五十万之众,大虞中京作为天下首府,也不过是八十万之众。
大泽之中没有群山可以采石也没有密林可以伐木,泥泽难渡,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可以把巨石木料运到大泽之中,那当初的建造者是如何建立如此伟岸的城市哪?
木舟缓缓行到离城墙几里之外的地方,随后停止了前进,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随后安静的注视着这座城市。
这就是两人的工作,看守或者说监视这座曾经属于隐狴的居城——死人城。
“抽了看守死人城的签,真他妈晦气。”木舟上的一名乌袍人骂道:“就这么个死人城,四五十年也没有见到它起过什么变化,年年都要兄弟们抽签来看守,也不知道看守什么东西!”
另外一人只是叹息道:“算了吧,谁叫咱们兄弟两个倒霉哪,抽了这下下签。当初剿灭隐狴之后,三十六国诸侯,一十四教门都派人在这里设了暗哨,这片大泽上盯哨的人可不止我们哥俩,少说一二百号人哪。”
随后,那人压低声音说道:“更何况,当初剿灭隐狴,偏偏让四圣五君之一的惠君跑了,四十年过去了,谁知道当初的丧家之犬会不会回来。”
乌袍人呸了一口,“呸,都过去四十年了,当年那个惠君亡命天涯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古稀,估摸着早就死了。”
“也是也是。”
两人闲聊之中,倒也没有把看守死人城作为一件危险的工作,毕竟快四十年的平静时日了,没道理到了自己手上就要出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只希望快点把这段时间给混过去。
三个时辰之后,两个看守人都已经快要昏昏欲睡,而随着一支呼啸的号箭的腾空而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喜笑颜开。
“换哨的时候到了,咱哥俩得溜号了。”乌袍人划动船浆,缓缓把木舟驶离水道。
看守死人城不是一个危险的工作,但却很消磨人的精神,水泽边上的阴冷寒湿也让一些武道修为不够深厚的人难以忍受。
所幸一天不过三个时辰,也不算那么辛苦。
木舟缓缓驶出水道,朝着换哨的地点而去,而死人城的轮廓也一点点的消逝在了迷雾之中。
“嘶!”,一声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抬起头望去,却看见又一支带着火光的号箭朝腾空而起。
“这是咋啦?号箭从来是一令一发,这又是那门子命令?”木舟上,两人看着这多出来的号箭,颇有一些疑惑。
不会是失手误放吧?两个人都猜测到。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则彻底打消了他们这个念头。
一支,两支,三支……几十支号箭同时发生,尖锐的声响开始在整个大泽之中回荡,点点火光就像是在大泽的上空铺满一层星空。
“出……出事了!?”
昏暗大泽的深处,一队骑兵缓缓从迷雾之中走出,出现在了两个人的视线之中,而从他们的行迹来看是从大泽之外而来,欲往死人城而去。
骑兵全身包裹在暗黑色的大铠,骑在白色毛发的大马之上,打着一面恶兽旗子,不紧不慢的踩着鼓点向着死人城进发。
是的,鼓点!当这支百余人的骑兵出现时,一个低沉但震撼的鼓声开始出现,慢慢回荡在这个大泽之中。
骑兵之后,是两列披甲武士,他们统一穿着如同冥器一般的青铜甲,踏着统一的脚步列队行军。没有嘶吼、没有话语、甚至没有呼吸声,只有行军的步伐声以及那沉闷的鼓点。
而随着一架巨大的步辇随着开道军士的脚步进人大泽,两个看守人同时止住了呼吸。
巨大的步辇高达三丈,四周被巨大的白纱所遮蔽,四下各有十二支青面獠牙的巨人支撑,巨大步辇的白纱之外则有十六名白衣女侍环绕,各自手中提着一支诡异的红色烛灯。
这一刻,两个人都意识到,真的出大事了。
隐狴全盛之时,四圣五君出行会由百余鬼骑开道,由九百阴兵护卫,四十八名牙伥力士抬辇,十六抬烛女侍随行。
隐狴的种种传说,从四十年前的大剿灭之后就已经快要销声匿迹,但在这一刻,所有的传说几乎是一股脑的灌入了两个人的脑中。
掐着手指想一想,当年四圣五君,如今还活着的……可不是只有那一位了吗?
时隔四十年,隐狴惠君重回死人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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