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杀气，不惧神佛。
白袍和尚，只在传说中听闻有过这般人物。
如今面对着钟生，他总算开了眼界，神佛威严，也有吓不住的凡人。
钟生能在黑弥勒手下逃生，换做旁人，肯定庆幸之余，想着躲得越远越好。
可他偏不，反而要主动找黑弥勒，要报复，要弑佛。
哪怕只是一尊邪佛，黑弥勒在人世间，也有着根深蒂固的信徒。
这样可怕的存在，岂是他能撼动的？
“郎君，你还是回家吧！”
“你不是黑弥勒的对手。”
钟生不以为意，轻敲古剑，“不试试怎么知道？”
还有后半句没说，他有二叔做靠山，能调动百万鬼卒。
黑弥勒，好大的名头，他有几个师？
白袍和尚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身上有同道气息，是否经过某位高僧点拨？”
“的确有过。”
钟生点头，“我与佛门有缘，你更应该告诉我，如何找到黑弥勒，宰了他。”
白袍和尚摆手，“我等佛门中人，对黑弥勒敬而远之，连打听也不许。”
“概因黑弥勒的由来，便是暗传浮屠曲解经义，以心头恶念污染信仰，最终化生而成。”
“凡是接触黑弥勒、必将遭受污染，受其蛊惑。”
说到这里，他更是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幸免于难？”
“通俗来讲，黑弥勒，存在每个信徒心底深处。”
“你要根除黑弥勒信仰，除非让天底下，再无信仰他的信徒。”
钟生听完笑了，“这個好办，都杀了干净，便也解决了。”
“可别胡说，这念头你想也不许想，真是罪过。”
白袍和尚连道十句阿弥陀佛，方才继续开口。
“你说弥勒寺，我倒是有些线索。”
钟生一愣，先前不是说没有吗？
“弥勒信徒，以肉身为寺庙，供奉黑弥勒。”
“你……”
钟生双目圆瞪，他总算明白了，先前遇到的弥勒使者，后脑勺镶嵌的黑佛像，到底是何缘由。
原来，弥勒使者自己，就是‘弥勒寺’。
也就是说，河北地区，至少有一名黑弥勒信徒存在，甚至可能是弥勒使者。
钟生朝白袍和尚拱手，“和尚，你帮了我大忙了。”
“礼尚往来，你有什么麻烦，尽管到来，我能帮则帮。”
白袍和尚笑着摇头，“举手之劳，回报就不必了。”
“但请郎君你，日后若是力所能及，还请少做杀戮。”
钟生张了张口，抱歉道，“和尚，唯独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先前我也尝试过，结果对某位长者食言了。”
“这世上，恶人坏人太多，我不杀人，何来公道、何来报应？”
“譬如黑弥勒，便是尔等纵容之下，才滥觞世间，祸害无穷。”
“以我来看，早就该杀个干净，何至于今日？”
白袍和尚微微皱眉，摆手，“去去去，别辱我道心，你比黑弥勒还凶。”
钟生还不死心，“你好歹给个线索呗！”
对方知道许多佛门秘辛，肯定也知道黑弥勒的信徒所在。
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人，必须从他口中掏到线索。
“你若要心想事成，从此地往西，一步也不回头，终能找到目标。”
白袍和尚看了眼水潭，终于松口了，挥袖逐客，“走，快走，别打扰我清静！”
钟生唤醒猿猴和小毛驴，趁着夜色离开了。
许久之后，积水潭的水波停滞了
泉水当空凝结，周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一片云盖住明月。
“稀客，稀客！”
一位道人站在水面上，望着岸边的白袍和尚。
“僧奇，当今佛门最出色的年轻一辈，人称当世弥勒。”
道人抬头，“却不知，你是白弥勒，还是黑弥勒？”
白袍和尚僧奇，叹道，“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弥勒就是弥勒，白是弥勒，黑也是弥勒。”
“本来为一体，如何分黑白？”
“茅明月，你们茅山的道人，不在山中挖参炼丹，来河北做什么？”
“难不成为了和楼观派争宠，特来辅佐秦王。”
道人正是茅明月，他盯着僧奇，“还不是你们这帮贼秃，总也不安分，想着搅弄风雨。”
“如今天下平定，能让你们挪移的空间不多了，如今河北风云再起，不得不防。”
“说罢，你在此地，要做什么？”
僧奇摇摇头，“何必咄咄逼人？”
“世事如潮，有涨必有落，我佛门曾鼎盛一时，位列国教，先后数朝举国供养。”
“如今盛极而衰，只想着有个略微体面的退场。”
“实不相瞒，贫僧此来，是想着求个人情。”
茅明月琢磨着，“嗯，唐军节节败退，非秦王不能力挽狂澜。”
“唐皇点兵，不日将阵前换帅，令秦王率兵前来。”
“你在此等候，便是为了求见秦王，为佛门求条生路？”
“呵呵！”
僧奇不理对方的嘲笑，“道教当盛，大势所趋，大家有目共睹。”
“但焉能不知，明日的道教，便是今日的佛门？”
茅明月闻言大怒，随即冷笑道，“你还嘴硬，我包管让你，今生今世也见不到秦王。”
说罢，他摘下头顶发簪，朝地底一划。
僧奇叹了口气，伸出一指，抵住对方发簪，地上的线只划到一半。
乱石丛立的地面，赫然出现半条横线。
“本想封你八十年，如今减半，却也足够了！”
他擦拭发簪上的泥土，插入发警中，甩甩袖口离去
僧奇望着地上横线，目光泛起一阵愁绪，他面对着积水潭，双手合十。
“寂寞啊！”
他脸上闪过灰气，从脚底开始，一路窜到头顶，皮肉衣裳纷纷化为古铜色。
几个呼吸后，原地只剩下一座和尚的铜像，陪着明月泉水。
哗啦，一声碎裂声响起。
泉水恢复流淌，积水潭的水波，又继续流动起来。
明月、泉水、铜像……
钟生拨开一人高的蓬草，走出崎岖石丛，脚踩在平地上，下意识想回头。
但想到白袍和尚的嘱托，压制住这股冲动。
“猴子驴子，走，咱们去找黑弥勒报仇。”
小毛驴欢快嘶昂起来，撒开蹄子嘚嘚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