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子期的问话,崔哲的瞳孔剧烈地颤动。
钟子期只是静静地看着崔哲,但这样无声地盯视反而让崔哲感到更加恐惧,就连对方嘴角噙着的那抹淡淡的微笑,也像是地府无偿催命时的狞笑。
崔哲挣扎着,想要把头低下去,至少把眼睛从钟子期的脸上移开,可对方那双眼睛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崔哲无法,也不敢将视线移开。崔哲咽了口干涩的唾液。
“宁,宁安?”
钟子期早就料到对方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快速地翻了几页,从夹页中取出一张照片送到了崔哲的面前。
“这张照片,你有印象吗?”
“没有”
“你都不看一眼,怎么就知道没有印象?”
崔哲还想倔强地不去看那张照片,但钟子期已经将照片高高地举起,与他的视线平行,迫得他再也无法不去看。过了一会,在确认了崔哲一定已经将照片看清楚了,钟子期才说道。
“这是14号宁安市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交通摄像头拍下来的,应该是你吧?”
钟子期收回了照片,又一次盯着崔哲的眼睛。崔哲的眼睛眨了又眨,嘴巴嗫嚅着,手里的碗最终还是掉了下来,锵啷一声碎了一地。
“搞什么啊?”
崔鹏博哗啦啦地推着椅子探出个头,刚吼了一嗓子,见钟子期和夏溪还在,又缩回头,滑了回去。
“我想起来了,我给儿子报的那个班就在宁安。”
“是吗?你穿成这样去学校吗?你可不像是个不注重仪表的人啊。”
崔哲现在的穿着虽然也很邋遢,但挽起的裤脚上一点泥土都没有沾到,身上的t恤衫除了一些汗渍,也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污渍,就连最不容易清洗的领口都是干净的。
而且刚刚他为钟子期和夏溪倒水的时候,先是用香皂洗净了手,而且倒给他们的水还是提前烧好后冷藏起来的白开水。
会这样待人接客的人,绝对不会在去儿子即将要上的辅导班的时候,会穿那一身硬邦邦的,还有斑斑驳驳的盐渍的外套。
“你认识一个叫王志强的人吗?”
钟子期记得夏溪说过,白筱实的舅舅就住在这个村子里,而王志强是他的邻居。
听到王志强的名字,崔哲竟然连呼吸都忘了,胸口因为刚刚吸进去的一口气而隆起,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来一样。但只是一瞬,不知道崔哲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把头低了下去。
“不认识。”
“他也住在这里,你真的不认识吗?”
“我以前不住这,对这的人不熟。如果你查过的话就会知道,我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以前不住这,嗯。我们去过你的户籍所在地,你的房子十几年前就卖了,那你这段时间都住哪?”
“我,我之前在国外。”
“出入境……”
钟子期还没说完,崔哲就打断了。
“回来后就去外地打工了。”
“嗯,能告诉我是在哪打工吗?”
“在,在……这跟我儿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什么关系,由我们判断。”
“你有搜查证吗?”
钟子期没想到崔哲会这么问,但一想到他之前的履历就明白了过来。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这个月1号到10号,你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能在国外待得时间有点久,对我们国家的法律有点生疏了。在我国,公民是有义务配合警务人员调查取证,如果不积极配合,甚至妨碍警务工作,嗯……”
“1号到10号,我就在这。”
“有人可以证明吗?除了你的家人。比如说前面5户人家,或者是左右4户人家,还有后面3户人家里,有邻居可以证明这个月1号到10号你就在这里吗?毕竟是这个月的事,我想大家都还记得。”
崔哲又干咽了一口唾沫,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想起来了,我为了凑齐小博的保释金,去了趟外地,14号才回来。”
“哦,可据我们了解,崔鹏博的保释金3号就已经交了,为什么你14号才回来?”
“是……是我一个亲戚帮我垫付的,我又去凑钱还那个亲戚了。”
“可以告诉我,最早交付保释金的钱,你是跟哪个亲戚,在几月几号借的。后面还这个亲戚的钱,你又是几月几号,跟哪个亲戚借的吗?如果有借据,你也可以直接给我看借据。”
钟子期取出了笔,做好了准备记录的姿势。
崔哲重重地吸了几口气,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呼……你刚才也说了,我儿子的保释金我已经交完了,欠亲戚的钱我一定会还,绝对不会赖。我,我有点不舒服,能请你们走吗?”
崔哲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有些不堪重负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他满眼都是哀求的神色,双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钟子期本来都要离开了,只是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崔哲胳膊上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又反身折了回来。
“你胳膊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崔哲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痕早就已经淡了,如果不是细看很难看出来。
“不小心用锄头弄伤的。”
“锄头?你不会是在说刚刚你在院子里用的那一把吧?”
“是……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舒服。”
“好,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吴奇吗?”
这一问崔哲抖得更厉害了,他颤抖着双手去推钟子期。
“不认识,不认识,你们走吧!”
“爸,你这破烂咋还没扔呢,臭死了。”
钟子期右脚刚踏出门槛,就见崔鹏博右手握着一支笔,笔的前端挂着一件发黑的夹克衫,上面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一股腥臭味随即飘了过来。钟子期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夹克衫。
“是要扔的吗?那可以送给我吗?”
崔哲的手突然一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钟子期趁势转了个身又走了进去,从崔鹏博的手里接过了那件夹克衫,顺手塞进了一只包里。
“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明天再来拜访。”
崔哲眼睁睁地看着钟子期将那个夹克衫带走,看着钟子期上了一直等在院门口的那辆车,整个人颓丧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