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堂啊!
许旭想着红纸上的拟邀地点,心中陡然一个惊叹。
这就是牌面啊,八一厂的这部电影,首映的地方,直接搁在大会堂。
而且直接是最大的那一个万人大厅,一个足足可以同时容纳万人的超大号地方。
许旭嘀咕着,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把八一厂这千号人全部容纳进去也不成问题。可是有一個问题是,就算厂里人全都过去,能撑得起这么大的一个场子么?
他没想到,大决战系列的最后一部《平津战役》,是放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
要知道,虽然当下改革开放了,平日大会堂也会在空白时间段对外出租,但考虑到时间是新一年的第一天,时间上的特殊性以及地点上的特殊性,这可不是用钱能够搞定的。
许旭心里嘀咕着,将这样一封邀请函放在一旁桌子上,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那栋建筑,没想到现在倒是有个机会摆到自己面前,能够去到这个神圣的地方一观。
翌日早上。
耳畔伴随着依稀的声音,被窗外亮光晃醒后的许旭,就看到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白色的水雾。
挣扎着从床上挺身起来的许旭,伸手朝着窗户上一抹,干燥的手掌顿时被湿润感占满。
透过擦掉雾气后的透明玻璃,从高处往下,可以看到四季常青的松树,层层叠叠下去,像极一只只从撑开的伞盖。
松树伞盖之下,早起的员工家属,正牵着小孩的手,去往厂内只给只配的幼儿园上学。
绿荫小道上,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同志,正在轻飘飘的打着太极拳。
一边在打拳,嘴里一边还在谈论着。
依稀能听到老大哥之类的字眼。
咳咳!
推开窗户后的许旭,呛了两口迎面而来的冷气之后,咳嗽了几声。
京城的天气很干,对于适应了江南气候的许旭而言,这一大早上起床后,只感觉嘴唇和嗓子眼都充满着一股干燥感。
洗漱完,来到食堂,吃完早饭后,许旭就把《潜伏》手稿给收拾整齐,分开两只大布袋,左边放着一开始的初稿,右边放着修改后的二稿。
出了门,许旭直接在路边拦截了一辆黄面儿。
司机大哥很能侃,跟说单口相声似的,对于老大哥一顿分析。仿佛这时候,每个人都化身成为了国际问题事物专家,指点江山起来,都一套又一套的,要是把这些话罗列出来,个个都能去报纸上发表评论员文章。
这老哥开出租可惜了许旭也不搭话,出门在外,虽然还没有流行录音党,嘴巴还是严实得一点为妙。
黄面儿远比公交快多了,四十多分钟后,八点半不到,车就在战友文工团门外边的马路前停下。
付完车费之后,这大哥显然是聊得意犹未尽。
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因为对面门岗亭外墙下,正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伸张着脖子看向这边。
显然这位帅小伙,是佳人有约了。
黄面儿呼啸而去后,许旭左右手各提着一只布包来到对面,目光里很是惊艳。
素面朝天的陈小旭,早上头发没扎起来,浓密的披散在肩膀上,一直垂落到腋下,缕缕发丝搭衬在脸颊边,衬托得整张俏脸更加娇小。
这早上的寒风吹过,缕缕发丝很是清扬,时而零散的遮盖在脸上。
许旭提溜着两大袋手稿,走到言笑晏晏着等待自己的陈小旭面前:“这早上自个儿站在外面做什么呀,怪吹冷风的。”
自姑娘身侧有风徐来,馥郁的发香钻入鼻翼。
陈小旭只是小肩膀动了动,表示自己并不冷,然后伸出小指,低着头勾掉风吹着搭在嘴唇边的发丝,然后指着袋子,目光里有些惊愕道:“这里面装的就是你写的故事?”
这可太吓人了,满满两袋的手稿。
说话的时候,陈小旭又有点不好意思,她昨儿两条腿一路走了太多步子了,回来后洗漱完就睡着了,结果一觉倒头到现在,眼瞅着到约定的时间,就匆匆起床洗漱了下,这会儿早上都没来得及怎么打理自己,就简单抹了一点儿雪花膏。
许旭把《潜伏》初稿递了过去:“这一袋呢就是初稿,另外一袋我留着去拜访一位在剧组相识的一位老师。”
陈小旭伸手接过,只感觉自己胳膊一沉,布袋里的满满九册手稿,初稿二十三万字,全部放到一起,也是份量不轻。
这样,两人就各自单手拎着一个。
当下许旭提议道:“吃早饭了么?”
姑娘摇了摇头。
于是就一起到前面街上的早餐馆吃小笼包。
曾经这里有一家喜欢放潮流音乐的游戏厅,已经是拉上了大门。
来到的早餐馆的摊位上,是支棱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热腾腾的正炖着豆腐片儿,锅中央拱出来的凹坑里搁着几块骨头大肉,热汤在大肉间翻滚流淌,不断把肉味儿带给周边一圈又一圈的豆腐片儿。
几个裹着大袄的大爷,正就吃着豆腐,蘸着咸辣酱,两块蹿着热气的豆腐一下肚之后,就开始侃起目前正在不断垮塌的老大哥。
二旭肩并着肩,坐在桌子前边蘸着醋吃着小笼包,被动的听着周围几桌老大爷,在这早上给自己上着一堂形势与政策课。
满耳朵都是大爷们在侃着江山,一边用手挽着低头时老是垂落的发丝,一边小口咬着沾醋小笼包的陈小旭,都想要起身把这些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侃得稀里哗啦的老大爷请走,因为好不容易能一起吃顿早饭,这满耳朵都不得清净。
许旭吃了两笼,还有一碗豆腐脑。
在他大口吃完后,旁边的姑娘一笼里还剩下三只,抬头之间,嘴角边上沾染着豆腐脑上的一点小葱花。
看着许旭扫荡般处理完面前的食物,丝毫没察觉自己嘴角沾染上东西的陈小旭,目光里盈着明显的笑意。
每次跟许旭吃饭,她感觉自己胃口也变得开胃了一些。不像在文工团,身边都是一个比一个瘦的姑娘,大家一起吃饭,都讲究一个细嚼慢咽的。
许旭看着姑娘嘴角沾染的葱花,探出手拭去。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碰,陈小旭俏脸浮现出一抹绯红,然后就看到这只弹飞指尖葱花的手掌,抚摸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许旭下意识的摩挲着姑娘的脑勺,骨形很好,很有手感,伴随着浓密发丝柔动丝滑的触感,直抵掌心,就像撸猫一样。
陈小旭脑袋不自禁的向后摩了摩,自己的后脑壳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温意感传入脑海。
这时,许旭用手帮助挽着不时垂落的头发,胳膊搭在陈小旭瘦削的肩膀上:“赶紧趁热的吃,你这样可全都吃冷的了。”
陈小旭嘴角扬起,享受着某人挽发的举动,筷子夹着小笼包,细嚼慢咽着。
等一顿早饭吃完,已经是九点半。
这吃完早饭后,陈小旭拎着手里布袋子,轻松的闲聊着,陪同许旭一起等车。
不一会儿,一辆黄面儿从远处拐过来,就问要不要用车。
许旭就拎起装着《潜伏》手稿的布袋子,嘱咐道:“那你这几天可得好好的,不许自个儿出来溜达。”
陈小旭也学着许旭以往时常做出的手势,给出了一个ok的姿势。
眼下分开后,许旭就带着《潜伏》修订稿,一路坐车往朝阳区而来。
而拎着满满当当一只布袋子的陈小旭,看着车尾巴在路口消失后,手臂晃悠着,显示着她的心情很是不错。
因为从许旭口中她已然得知,三国剧组暂歇,所以这次回来之后,他就不走了,换言之,将会留在京城。
正当陈小旭脚步轻快的走进文工团的大门时。
呀!
走进门的陈小旭差点儿炸毛。
因为门后面她撞见了自己那一排的室友,脑袋从上到下的排列着。
个个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
槽糕!
陈小旭攥紧了手中的布包,喉咙滚动了一下。
闲着也是闲着的几名室友,见到自己已经被发现,索性也就不假装东张西望了,而是脸上哼哼着围拢上来,个个像是女盲流一样,把走进门自投罗网的陈小旭围绕在中间。
陈小旭被室友们打量得有些经受不住,强抻着脖子问道:“你们不排练做什么呢?”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抱着胳膊道:“哼,反正这些天也没有演出任务了,还排练什么呀。倒是我们如果不出来,还发现不了某人的事情呢?说,刚才门口那人是谁呀?这袋子里装着的又是什么呀?”
陈小旭不自然的下意识用手指挠了挠后脖颈:“嗯,一个朋友。”
旁边几个室友相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着打趣道:“明白,朋友嘛,了解,男朋友。”
就在陈小旭被一众室友们押送着回到宿舍进行铐问之际。
午前时分,许旭坐车来到朝阳区农展馆前停下。
这是一片具有传统建筑风格的展览馆,素有京城十大建筑之称,一眼看上去,整片场馆的面积都十分庞大。
不过就是有些孤零零的,四周都是在建的三环线,还有成片的菜地。当然,未来这里的地理位置将会相当优越。
许旭今儿也不是来看展览的,下了车后,一路来到展馆南里的一处高楼。
按照老杜之前说的地址,堂堂引领全国文艺事业宣传喉舌的文艺报办公地,就在此处。
抬头仰望着这栋高楼,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是在第六楼停下。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迎面洁白的墙体上,排着一行笔锋中正平和的大字:坚持团结和服务文学艺术界!
嚯!
眼瞅着一行大字,许旭肃然起敬。
就这格局,个顶个儿!
过道前,前台一名穿着得体的姐姐,看着许旭这张陌生的面孔,就道:“先生你好,我们这里是整体办公区域,外来访客请先登记。”
许旭于是就自报家门道:“你好,我叫许旭,来找杜家福杜主任。”
杜主任,许旭?
前台没有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一上来就要找领导,是在癞蛤蟆打哈欠,口气甚大。
因为当这两个名字一并出现时,尽管已经时隔多日,这位前台,还是顿时就想到了自家报纸曾经给出的一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