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赶到约定地点时,小苏已经等在那里了。一看见我,就站起来,说到:“李哥马上到,他刚从医院出发。”
果然,李茅大约只过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满头大汗的他,进门时对服务员喊到:“空调,空调调低些。”
小苏问到:“李哥,你跑步来的?”
“开车,我哪跑得动?”
“没开空调吗?”
“只记得上车赶路,好像还真忘了开车上的空调。”
三人坐下,我简要介绍了王班长所说的情况。说完过后,他俩看着我,好像要等我的决定。
“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李茅,要不,你先讲。”作为公司与王班长之间的纽带,我首先要尊重这两位创始人的意见。公司就像我们三人的孩子,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也收获了成功的喜悦,如果现在出现如此重大的变故,我们就像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全,心情是难以平静的。
“其实,自从上次聚会,王总说过国内竞争对手进入非洲时,我就留意了,然然利用她在资本市场的朋友,也进行过初步的评估。目前,我所知道,有意要进入的,大概有两家公司。一个美族公司,一个是传英公司。但两个公司的报价和估值,差距比较大,还没进入操作层面,所以,还没有定论。”
小苏显然对报价感兴趣,问到:“报价最高的是哪家,有多少?”
“美族公司,报价25亿,是整体收购。”
小苏盘算了一下,把眼光转向我,意思是看我的表情。我问李茅:“有什么条件吗?”
“这个条件,不太好操作。他们只是要求,王总继续当他们在非洲的销售总代理,希望王总继续保留在他们的团队里。”
小苏说到:“这就麻烦了,王总就是因为要离开,我们才处理公司的。这个要求,恐怕难以满足。”
我问到:“那传英呢?”
“他们倒没什么条件。只是说,将我们的技术团队保留,整体给他们,他们在技术开发上好衔接。这其实是我们希望的,那帮搞软件的小子,也需要一个更大的东家。这个要求,严格地说,是我提出来的。人家传英公司也承诺,他们收购后,这帮技术团队占股仍然保留为10%。”
“那是好事啊。”小苏说到:“李哥,你拉起来的队伍,还给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我们也问心无愧了,毕竟,那帮兄弟,也帮我们打了天下。”
“但是,我有愧!”李茅说到:“我对你们有愧。出于我自己的感情,给自己拉来的小兄弟们找新东家。损失的是我们三个创始人的钱,我的倒好说,但是你们。尤其是小苏,你只有这一个产业,不卖出个好价钱,我对得起你吗?”
小苏没反驳,只是问到:“他们出多少?”
“答应两个亿。”
小苏看着我,我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这两个报价,都是全盘接受后现金支付价格。也就是我们的净收入。以前的资产和负债,以及合同的履行,全部由他们接手方负责。我们只是拿钱,办手续,走人。当然,价格还可以谈,毕竟,我们销售的增长,人家也是看到的。”
李茅说完这,也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不敢面对我们的目光。
我问到:“接洽这些的人,是不是然然?”
李茅点点头:“这周她的预产期,要不然,等她生了孩子,孩子满月后,让她亲自来操作。我想,以她在资本市场的熟悉程度和关系,肯定可以提高一些价格的。”
我们都看着小苏,这事必须得他作出决定。对于公司来说,我们三人的关系是平等的,不管是决策时的权重还是股份的多少。但作为朋友,我们考虑的不仅仅是一项生意的成败或者分账的多少,更得为对方的情感和人生权重来考虑。
这个手机公司,在我们三人的人生权重中,地位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这个公司在我经济收入中的权重来说,占比是比较低的。也就是说,这个公司在与不在,与我的金钱多少,相关性不太大,如同业余玩票。
对李茅来说,他最主要的收入,是他在上市公司的股东和高管职位,然然也是。他们俩在一个大公司,占有两个原始股东席位,经济地位已经非常稳固了。这个手机公司的收入,如同副业。
但对于小苏来说,这个公司,几乎是他的全部。他绝大部分收入的来源。
但是,这个公司更重要的意义,在我们三人中,又是相同的。这是三个单身汉,用自己所有的资源和能力,互相配合的产物。它从诞生之日起,就成了我们友谊与热血的寄托。世界上有许多感情好的兄弟,但能够在事业上,各有所长,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少有。
刘关张,三个感情好,有共同的事业。但是,他们的能力互补关系中,缺少一个诸葛亮。
而我们三人的能力和特长,却完整地拼接出一个公司的所有实力。李茅的技术,当然还有他爱人的财务能力。小苏的销售,当然还有他对厂家的整合能力,对市场精准的判断,对产品的整个流程的管理,也是他核心能力之一。而我,在方向上的把握与预测,在引进王班长这个赵云的功劳,战友资源起了巨大的作用。
这个公司的成功,证明了我们三个,从农村出来的,本来成功无望的三个年轻人,居然拥有成功的机会。这是这个伟大的时代造就的,将机会,给了我们这些并不出众的年轻人。
我们将自己并不出众的能力,结合在渴望成功的激情里,顺应时代的脉搏,我们走在了大多数人的前面。在共同的事业和奋斗中,我们三人惺惺相惜,互相支撑,终于走出了一片天地。
我们没资本,没关系,没权力,没背景,但我们能够成功,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我算命,预测,或许能够预测我们的事业成功。也许小苏和李茅,把我看作是预知未来的大师。但我的单一判断成功率只有70%,为什么,在手机这个事情上,我却一次次预测成功?在小苏的推销上,一次次预测成功?是我对创业与销售,有特殊的预测手段吗?
不是!只不过,这个时代,创业如此容易成功,我的预测恰恰是占了,这个时代洪流中,大多数人成功概率大,这个便宜。
一个有激情的人,对财富充满渴望,并把这种渴望建立在自己能力和特长之上,努力地学,努力地拼,在这个时代,在中国,成功的概率,是非常大的。这就是,我在这个公司,预测次次准确的,概率原因。
小苏半天没有回答,我知道,他肯定难以决断。不是因为他爱钱,而是因为自己引以为骄傲的事业,即将断线。情感上,难以割舍。
李茅当然也理解他的心理,开玩笑地问:“小苏,要不要,让庄哥起个卦,算一下?”
小苏摇摇头,终于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说到:“我是舍不得。两位哥哥,我不知道,今后我做任何事业时,还能不能碰到,你们这种,处处照顾我,处处为我考虑的人。我没有过哥哥,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们这个公司所凝结的,我觉得,有远比亲兄弟,更伟大的一种情感在,我只是舍不得。”
他这充满伤感的话语,让我与李茅对视了一下,都看出对方眼底里,那复杂的纠葛。
“庄哥,李哥,你们一个是大师,一个是学霸。要说,你们都有成功的能力,但我没有,我只是一个穷小子,在北京,在海淀区,我连丑小鸭都算不上。”
此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都动了感情。李茅说到:“庄哥不论,他所学是神秘的,不可评估的。但我,小苏,庄哥,说实话。当年在北京,我也以为,自己今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一个高级打工仔。自己所在的公司上市,自己赶上潮流成了股东,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没想到,自己与兄弟三人一起成立的草台班子,居然也成功了。当年没做这个梦,不是我没有想象力,而是,没想到,我们三人,居然可以创立一个成功的故事。我们,都是普通的,但我们不平凡!”
我也激动起来:“对啊,从我出四川以来,只想找个养家糊口的工作。从我跟董先生学习以来,我只想求个用度宽松。我在北京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你们两个。说实话,我对自己的预测能力是不自信的。但对你们俩的所有事,都预测准了,这是什么?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估计,今后,对任何人任何事,我预测的准确率,再也不会达到这个水平了。也许,上一世,我们三人是亲兄弟是知己,在这一世,来续缘的。”
小苏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他抬起头,说到:“两位哥哥,别说了,说得我既激动又心酸。我知道,这件事,你们都在考虑我。你们一直,都在考虑我。李哥,当年在公司,跟你当小弟,为了我,你担上辞职的风险。为了我,你帮我寻找新出路,你了解我,让我搞推销。我都不知道,我有这方面的潜力。一个关心并深刻了解自己的人,并且有这方面的能力,这是父母都做不到的。”
他看着我:“庄哥,不是说,你每次预测我推销的方向,就给我帮了忙。你更帮助我的,是你身上的神秘力量和情感。我有一个百分之百的信仰,就是信你。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心理上和生活上,都有依靠。当年,我被小马带进沟里,我把钱还你,你不要,你全部给我时,我知道,那不仅仅是托付,更是信任。你通过这事,在给我鼓劲,当我万念俱灰时,庄哥,你这神一样的人物,仍然信任我,我对自己有了信心。如果没有你们,我估计还在那个店铺卖手机。况且,这手机店,也是庄哥指导我的。因为有了你们,我取得了自己所有父母老师发小,包括我自己,都没想象到的财富。你们老说感谢时代,我要说的是,感激你们。”
我不太好意思了,制止到:“小苏,不要分你我。我们三人,当年租住在那间屋的时候,分过吗?”
“但是,今天,我们却要讨论,分离。”小苏声音变调了。
“小苏,我们三人,在感情上是不可能分离的,何况,都在北京。我们要另起灶炉,搞出一件新事业,也说不定,庄哥,你说呢?”
“对!”我好像在给自己鼓劲:“我们三人这种神搭配,终究还会搞个大的!”
此时,小苏已经考虑好了,他说到:“两位哥哥,这公司的总经理是我,既然为公司的事情,我想谈谈我个人的看法。”
他这话一出,我和李茅都知道,他的决定几乎就是我们三人的共同决定了。他是总经理,对这公司,他付出的精力最多。而这公司,对他事业的权重,几乎是唯一的。
“将军行路,不打小兔。”小苏开口不凡。
“抓住主要矛盾,这本是庄哥擅长的,但今天我也班门弄斧一下。目前,这公司,对我们三人的重要意义是什么呢?这公司并不承载我们事业的最终理想,李哥是技术实业路线的理想。庄哥是哲学人生理想。所以,卖掉它,没什么舍不得的。这公司,对我们三人的意义,主要是,它是我们合作的平台,情感的纽带。所以,凡是对我们三人情感和人生有利的事,就是我们要考虑的重点。况且,这公司对我个人的意义,也是改善我的财务状况,有利于我家庭的生活。”
他分析得对,这就是公司对我们的全部意义。本来是冲着挣钱而来,在挣钱中,让友谊的价值增值,就是这个公司的意义。
“李哥,不要等然然出院了。对于你的人生来说,未来的小宝贝,意义远大于公司估值的差异。庄哥,王总的安全,对你来说,意义更为重大。而我,知道迟早都要放弃,何必在乎钱上的差异?要说钱,人总是有个极限的,公司也一样。当年,我们起家,只不过几百万,而今,也有两个亿了,这是什么成功?甚至超过了军火、毒品和赌博,我们试过了,成功过,我们无憾。”
他分析得对,这公司给我们带来了财富,更带来了做事业的经验,也凝固了我们的友谊。我们看到,自己是可能成功的,三个人一起,可以做大事情。
“为了让李哥专心照顾然然,等待众人期盼的小宝贝出生,我觉得,公司出手越快越好。为了让王总安心,我们也要尽快把他从非洲的危险中,解脱出来。我个人提议,就接受传英公司的提议,迅速出手,免得我们承担不应有的损失,我是有理由的。”
我俩看着他,他提出了几项理由。
“一个理由,避免我们难以接受的损失,就是王总的安全。庄哥,你们是战友,你们的感情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他于我来说,也有很深的情感。他留给你的车还在,我舍不得处理。我原来也感动过,什么样的情感,能够把一切留给战友?直到我在非洲见过他,才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潇洒的人,完全不同于我所接触的任何人。这种人,是值得追随我仰望的。我的手机店,是他留下的经验和渠道,我老婆,也曾经在他手下成长。所以,他,在我感情的底色里,是有位置的。当然,李哥,如果然然有什么不好,你也是难以接受的。所以,果断处置,不分心,就是对然然最好的办法。”
这个理由是情感上的,说得好。
“第二个理由,其实是商业上的。我们加快出手的原因,对方其实并不知道。王总在非洲的危险,其实来源于电视转播设备的事,极端分子见不得任何传播异教徒的宣传,但他们并不拒绝手机。这点,我想,传英公司不会知道。所以,他们加快收购过程,不会猜想是因为我们急于出手。我们到时候谈判,只说是因为我们转行的原因,显得从容不迫,他们反倒急于求成,我们判断有利。”
这小苏,已经成精了。我想,他估计也会把别的公司的报价,以各种方式透露出去,增加传英公司的压力。甚至,传英公司为快刀斩乱麻,甚至会提高一点收购价格的。
“第三个理由,是我的去向。如果,新公司接手,发现王总不在非洲,初期销售有困难,我可以顶上去,给新公司打工,我不相信,凭我的能力,再加上王总的教授,我不成功。新公司,也肯定会给我股份的。何况,我起步时的手机店,也是按王总的销售方式成功的。在王总面前,我是最佳学生,上次到非洲,他亲口说的。”
“第四个理由,这笔钱,对我来说,也足够了。就是两个亿,到我名下,也有六千万了。在北京,我有房有车,两千万,按保守理财投资,就可以支撑我全家的日常开支。还有四千万,可以投资新的事业。何况,李哥,庄哥,你们有了好投资,也不会忘记我,对不对?”
我跟李茅对视一下,说到:“必须的,没见有我们三人配合得那么好的。”
李茅也说到:“传英公司用不用你,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三人的配合,还有机会。刘备离开荆州,最后在四川称帝,还有大事,我们三人可以重新在一起。如果你没事干,就在我公司,我把公司的销售,切一部分给你,这是你擅长的。无论从我们公司的利益,还是你的收入,都是好选择。”
不过,我还有个隐忧,就是小马对他的诱惑。小苏的骨子里,还有挣快钱的基因,我怕他在这上面栽跟头。
但小马对他的诱惑实在是太大,我曾经劝过他,他没听进去。但到了今天,我不得不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打消他对小马的幻想。
“有一件事,我们兄弟三人在一起,我不得不提醒你。”
我特意把兄弟三人这句话说在头里,显示此事的慎重。
“庄哥,你说,我保证记牢。”小苏也意识到我要说重话了。
“小苏,你绝对要避开小马。绝对不能跟他合作,切记切记,我不是开玩笑的。”
小苏笑到:“吃一堑长一智,过去失败的教训,我还没忘呢。庄哥,你是不是觉得小马,不靠谱?”
看到他的笑,我就觉得我的告诫对他震动不大,他只是把这当成普通的警告了,我必须得加重语气。
“小苏,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交给你实底。”
“庄哥,哪里话,如果我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小苏盯着我,等待我的答案。
其实,真正的原因,小苏已经说过了。有失败的教训,小马为人不靠谱。但我自己的原因,我没说。
小马是张哥的儿子,跟乔姐有结构性的,不可调和的冲突。这次与张哥的接触,或者与乔姐的谈心。我有一个明确的预感,我始终会成为张哥的对立面。在我们的斗争尚未开始时,我不想小苏也卷入进来。
“小苏,上次你告诉我,小苏已经把前期你亏损的钱,都还你了吗?”
“是还了。”
“前次,他又说要炒股,还说期货什么的,你问过我,我不赞成。你又投资他了吗?”
“你告诫过我,还没投呢,我听你的。所以,犹豫了一下,这次就没投了。”
“假如这六千万到手,你能保证你不再投他吗?即使是他赚了大钱的时候?”
小苏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不投就不投呗,管他赚没赚,庄哥,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小苏。上次你问我后,我也是闲着没事,就回去算了一卦,结果太明显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