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易搔着自己的大腿,上面长了一个包,很痒,他挠了几下,似乎不够过瘾,又随手抓了一块木头牌子,在腿上蹭来蹭去,看上去颇为不雅,不仅不像是一位宗主,更难看出这人竟然是天元境的大修,数遍东荒都没有多少的绝顶人物,若是有以其为榜样的剑修见了,恐怕会心中大生幻灭之感。
而他对面坐了位老人,手里捧着一串竹简,上面的字晦涩难懂,木易扫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那老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百无聊赖,转头轻声问道,“木道友有些无趣?不如和我说说剑门的往事?”
“喂喂,不叫我巨阙子的?好歹我是宗主,尊敬一下。”木易翻了个白眼,他和这道余相识很久,道余是他的前辈,但木易是个很少将尊卑放在心上的人,再加上两人其实也不是十分熟捻,所以木易在他面前也没多少顾忌,随心随意,两人算起来都有三十多年未见过了,没想到这次两族开战,倒是在剑门重逢了。
“我仍然很难想像,”道余抬头看了木易一眼,他身后的巨阙剑高高耸立,显得木易有些矮小,“你会继承这把剑,而且你怎么也不像巨阙子。”
“这有什么像不像的?不过是一把剑而已,能用便好。”木易耸耸肩,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嚼着,连吃两口,又嫌太干,抓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很是懒散。
道余放下竹简,盯着木易,眼神有点逼人,“那你为何不再用离火?我记得在剑门历史上,也有巨阙子不用巨阙剑,而改用其余几峰主剑的吧?”
木易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这道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发生了何事,这老头岂能不知?此时再次提起,还不是为了劝他换剑?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他用这巨剑也是有缘由的。
“我虽不是剑修,但也知道自古便有人剑合一的说法,每一位大名鼎鼎的剑修,无不是拥有一把与自己相配的好剑,这剑不求贵重或稀有,关键是要趁手,与道相合,与身相融,才能随心所欲,剑如己身之延,运转剑术也会无阻无碍,”道余面色冷冷,他看着木易,如同看着走歪了道路的晚辈,“昔年你惊才绝艳,与你师兄并称剑门双绝!离火剑在你手中如坠世的天火,这东荒大地,有几个同辈是你师兄弟二人的对手?我师兄曾说,你们二人必能踏入抱一!可这几十年都过去了,你是何境界?若不是入了灵墟禁地九死一生,你怕是还到不了天元!”
木易沉默半晌,道余瞪着他,气势很盛,他对天机阁这两人也并不陌生,师兄道缺为人稳重,做事滴水不漏,内里其实很有心机,执掌天机阁的这些年里,天机阁对人族各地的掌控不断加强,前些年又和魏家联手,扶植出一个中州的庞然大物,这师弟道余则为人冷漠,很少与外人打交道,在不少修士的眼里,道余名声不显,但实际上比起他师兄道缺,其实道余在阵法一道更强,心思也更加纯粹,不是那种擅长谋算的人,所以木易并不敷衍他。
而且剑门这场危机,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化解。
木易想了想,也收起了脸上的懒散之色,他微微直起身,慢慢说道,“我师父是个很会教弟子的人,凡人说因材施教乃是良师,按这点看,我师父也称得上是剑修里的良师了,我们师兄弟当时一共五人,我排行第二,从我入门那时起,师父便教我离火剑术,因为他知道我性子烈,正适合离火峰,而我师兄为人稳重,师父便传了他巨阙剑,在那时,也是将他作为剑门下一任门主培养的。”
木易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追忆,他望着殿外,那位女子半帝正负手站在那,身姿傲然,这是他一生都无法踏足的境界,如果那个人还活着的话,也许有机会和她并肩吧。
木易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那场意外之后,我没得选择,师兄和师父相继离世,无论我适不适合,我都得继任门主之位,那时的剑门风雨飘摇,强敌环伺,守护门中弟子是我唯一的愿望,而又有什么比巨阙剑更适合保护弟子的呢?那时我们师兄弟四人常常联手对敌,若不是依靠巨阙剑的镇守封印之力,我们早就死了。”
“等门中几位太上长老相继去世后,更是凭借巨阙剑的庇佑,剑门才能撑过那段艰难的时光,虽然剑门越发衰弱,但好歹是活了下来,”木易语气怅然,“我不否认,若是依然使用离火剑,修行这种霸道狂烈的剑术,或许我现在早已经踏入抱一,但早在我破境之前,剑门或许就已经没了,而且在灵墟禁地里,若不是有巨阙剑在,我也活不下来。”
木易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巨阙剑,笑着说道,“我这一生,就和这把剑耗上了,不过有些可惜,无论是苏启还是陆青瓷,两人也都不适合这把剑,若是有其他人能继承此剑,那便最好了。”
道余怔了一会,随后摇摇头,叹气说道,“你们剑门人啊,都是倔脾气,无论是你师父,还是你,都一根筋似地走到底,从这点来看,你用巨阙剑倒也没错。”
木易哈哈笑了起来,他偏过头,发现殿外的那个女子正在走来。
洛倾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一眼,她来剑门数日,和巨阙子也熟悉起来,知道他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所以很直白的开口问道,“剑门地下有什么?这九峰之间,阵法重重,遮蔽了大多数的气机,即使我是半帝,也看不透这里的奥秘,但我能察觉到这九峰之下另有乾坤,而且那位妖祖对此地如此执着,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荡平东荒吧?这灵墟山脉地处东荒最东,哪里是什么兵家重地!值得一位妖祖亲自前来?”
道余笑了笑,看向木易,“此事我也很好奇,天机阁也早就知道剑门之下有大秘,但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木易,或者说是巨阙子,他少见的神色严肃,他望着对面两人,踟躇一会,还是放弃似地说道,“这是一个秘密,和七千年前那场大祸有关。”